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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1 / 2)

第72章

行走在泥泞的路上,向生命的河沿倒回,乳白色的灵魂带着满身尘灰,走过漫长的道路,终于在一个年轻的身影前停下。

“妈。”在环绕的溪水里,傅青逸冲那个背对着他梳妆的女人小小声地喊:“是我,春鹃女士。”

被水沾湿的长发变成一缕一缕,深黑色,贴在瓷白的躯体上。梳妆打扮的女人停顿了很久,然后把葱段一样的手指从发丝里穿出。她仍旧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傅青逸伸出了手,向上的掌心里还有一片淋漓的水光。

——可能那只是带起的溪水。

“妈妈,我要干什么?”傅青逸仍旧用怯懦小声的语气开口,像生怕语气重了,会惊扰这一场奇异的梦。

回应是轻轻的流水声和一片缄默。

傅青逸也就不说话了。

在他长久的,沉默不语的注视下,傅春鹃向他轻轻晃了晃蜷曲的指节。

这是一个含蓄的邀请和退让,同每次吵架后饭桌上会别扭摆出的碗筷一样。尽管傅青逸尚不明白这代表什么,但他抿了一下嘴唇,孩子赌气似的也隔了几秒,就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勾住妈妈的指尖。

手指是热乎乎的。

傅青逸蓦地放松下来,松弛着身体缓缓迈步趟进水里。妈妈长长的头发在水里飘着,他小心地把它们收拢,然后轻轻地,贴着傅春鹃的身体放下。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水波荡荡,他们要一起往回走了。

伴随着哇的一声啼哭,他握着那只温热的手,走向她开始的地方。

……

“怎么又是个妮儿?这都第几个了?你这肚皮怎么这么没用!”

响亮的喝骂声惊吓到了坐在门槛旁边的傅招娣和傅引娣,她们缩在那里,看自己的父亲用仇恨的表情窥视着大地。他脸上是黄土地一样皲裂的长长皱纹,牙齿紧咬,说话时一个一个字凶煞地往外蹦着,仿佛憎恨一切。

不出意料的话,类似傅招娣和傅引娣,襁褓中的女娃应该也会拥有一个相似的平平无奇的名字。只是她命好,在盼娣两个字即将永远伴随着她的时候,有个走过的老头皱着眉头嘀咕:“小女娃家家,怎么取这种名字喃?”

傅春鹃的父亲不说话,只是拧着深黑的眉,朝外面泥黄的土地上狠狠啐一口。

“取好了名字,下一个好生儿子!”

“这样?”老头摇头晃脑地说:“这样才生不出儿子哟。”

“嘿!你说的什么话!”

老头没有回答,只是抽着旱烟,跛着脚吧嗒吧嗒地走了。他须发花白的脑袋晃啊晃,雪白的发丝冰一样,在阳光下晃得闪眼。

老东西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毕竟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嘛。

傅春鹃的父亲捏着拳头想要挥舞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转转泛着血丝的眼珠,看了眼山坡上盛开的杜鹃花。

那个时候正是草长莺飞的四月,于是傅春鹃就成为了傅春鹃。

春天的杜鹃花漫山遍野。后来,傅春鹃的父亲总喜欢抱着那个头发稀疏的男孩儿,龇着牙喜气洋洋地对别人炫耀:“哎呀,幸好听大师的给鹃子改了名了,不然还不知道要生几个赔钱货!来,来看我老傅家的种!”

“哎呀,好小子!哦呦,他还冲到我笑嘞。”

“哈哈哈哈,像你,像你!”

大人的笑声太吵,傅春鹃对此懵懵懂懂。但她很懂事,已经知道了她是地上的泥巴,弟弟才是长在她们脊髓上的花。

红色的太阳高悬,同五月末就开始匆匆凋谢的杜鹃一样,时间过得太快了,没有机会让傅春鹃在大山间自由生长。她飘啊飘,蒲公英的种子一般飘出故乡。

十余岁,还长着一张青涩脸蛋的傅春鹃跟着两个姐姐跑到了大山以外遥隔千里的厂房打工。

“我们娟子勤快又漂亮,还找了个好对象!”在工厂里干了好几年的活,大家都熟络了,傅春鹃的勤快能干大家有目共睹,有女工艳羡地说:“女人一旦找到了好男人,半辈子就不愁咯。”

傅春鹃腼腆地笑,毕竟她从来也没想过天大的好事会这么落在了她头上。厂长的儿子会偷偷给她塞邓丽君的带子,会用她的名字编首歌唱,会用钢笔给她写一页一页的情书,还会睁着深邃的桃花眼,小心翼翼地擡眸说喜欢她。

他们的恋爱多么顺理成章。

直到后来有个小小的婴孩从傅春鹃的产道中被捧出后,她还时常喜欢对那个继承了她和男人样貌的男孩唱朴素的调子。

“漂亮的杜鹃,生长在大山上,红艳艳的花儿真亮堂,好像那远方的红太阳……”

曲调很美,但男人是靠不住的。

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

傅春鹃最终一个人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傅青逸在小城里落下脚的时候,看着远方通红的落日,想:还是靠自己最好,她要忘却被抛弃的痛处,要像钢一样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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