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哥哥自己吃,我碗里也有。”谭佑霜摇摇头,举起筷子想把炸鸡腿重新赶回傅青逸的碗里,被傅青逸眼疾手快地制止。
“都说了你要多吃一点才能长高,变强壮。”傅青逸拒绝道:“难道你不想快点长大吗?”
他故意诱惑小狗:“长大了能做的事情可多了哟,可以去逛大商场,可以读很多很多的书,还能够去很远的地方玩。”
“长大能做那么多事吗?”
“应该可以吧。”傅青逸却踌躇着,没有办法笃定地给他回答。因为他也尚未长大。他从来没有去逛过大商场,也从来没有去很远的地方玩,只有练习册写了很多很多,铺开比整个铁板床还大,写满对更远大的世界的渴望。
两个心事重重的小孩紧贴着。小狗用受伤了,却是干净的那边肩膀挨着傅青逸,小声地描摹对长大的憧憬。
“可我只想不挨打,哥哥。”小狗小小声地讲。
傅青逸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迟疑地,心疼地问:“……小霜,你昨天回去又被打了吗?”
“嗯。”谭佑霜幅度很小地点着脑袋,深吸一口气,用力憋住,连肋骨都绷得紧紧的,才没让眼泪掉下来。他像一颗蔫巴了被霜打过的小白菜,每一片叶子上都可怜巴巴地写着:“我好惨啊,求求你了,快来抱抱我吧”。
傅青逸不知道该不该问具体的细节,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场面僵持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蹲下来,仰着脑袋看向小小的谭佑霜,再一次说:“多吃点,跑快点,等你长大,比他还高还强壮的时候,一切就好了。”
“真的吗?”
“真的。”
“那我之后一定要多吃一点。”谭佑霜不推拒了,他也跟着傅青逸蹲下来,和毫无血缘的哥哥小草一样密密地挤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抵挡生命中刮过的狂风。
“我昨天拿给你的书看完了吗?”
“还没有。”
“那你喜欢看吗?”
“喜欢呀!”
“好,那等会儿吃完饭去我班上,我再找点课外书给你看。”傅青逸绞尽脑汁,只能想到这样的方式安慰谭佑霜。小狗却对此非常心满意足了。
“哥哥,”他很小声地问:“你怎么这么好啊?”
“没有,”傅青逸拿着筷子,不太习惯这么直白的夸奖,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催促:“快吃饭吧,再不吃,饭就要凉了。”
“哦。”谭佑霜不说话了。
一高一矮两个小孩看起来差别很大,似乎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却齐刷刷地蹲在教室外面刨着餐盘里的饭,场面有一种无厘头喜剧般的荒唐和滑稽。吃饱饭悠哉悠哉路过的学校领导看到这个场景,忍不住笑了,想:他们可真奇怪啊,两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孩。
相遇和擦肩不过两秒,很快就略过并抛之脑后了。他似乎早就忘记了他作为一个孩子是什么样的,也从来没有想过,他曾经不经意间擦肩而过的人,拥有着怎样的人生。
但谭佑霜清晰地知道,遇见了傅青逸,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三班的一群小孩很快发现,他们班又邋遢又不起眼的谭佑霜,居然有那么一个优秀又好看的哥哥。傅青逸时不时就会到他们班上来,今天给谭佑霜塞点模样新奇的文具,明天给他带一本有趣的课外书,他最开始看起来似乎有点凶,但接触久了就会发现,他给每一个小孩说话的时候语气都很温柔。
“你哥哥真好。”有小孩艳羡地说。
“我知道。”谭佑霜在心里骄傲地说:我还知道,他最喜欢最喜欢我了。
这样的幸福有点像做梦,轻飘飘,软绵绵的,棉花糖一样,有时候让谭佑霜觉得,连被殴打都变得稍微能够忍受。
“最近还是被打吗?”谭佑霜听见哥哥总是这么问。
他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扯着傅青逸的手指,小声告诉他:“还是会被打。因为爸爸还是喜欢抽烟,喝酒,打牌,打人。他不听我们的话。”
没人敢劝爸爸。
妈妈的衣服是妈妈身上的伤只是爸爸打的,而他自己身上还有隐隐约约的,女人长指甲所留下的掐痕。
“我想快点长大。”谭佑霜抱着傅青逸,把脸贴在他衣服上,闷闷说:“妈妈掐着我的时候也好疼,但她之后又会摸摸我。这是不是说明她还是爱我的?”
每次谭佑霜提出这种问题,傅青逸总是没有办法回答。
“嗯,”他摸摸谭佑霜的头,说:“她爱你的,不然不会摸摸你。”
——但很快,妈妈就再也不会掐住谭佑霜的胳膊,也再也不会再摸摸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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