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时间似乎静止了。
思维的转动变得迟滞,傅青逸缓缓擡起头来,像卡着壳来不及上机油的濒临报废的机器,擡头的每一秒都渗着卡顿。他僵硬地把目光一寸一寸探过去,巨大的欢欣雀跃和心酸悲苦同时击中了他,这是子弹都不曾达成的奇迹。
“……小霜。”
傅青逸眼中的情绪像流淌的一陂春水,他扬起嘴角温柔地笑着,双手却不知所措地摆在腰侧。
喊着他无比熟悉的称呼,傅青逸嗓音里透露出几分欢喜,又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迟疑。
离别太久,再次重逢时连呼吸都生怕不合时宜。
思来想去,兜兜转转想了无数个说辞,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最终还是选择了最普通的一句问候。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谭佑霜的大脑随着他露出的灿烂笑容而清空了。
一路上,谭佑霜发挥了他跑步的优势,把傅青霜和其余一行人远远地抛在后面。他跑得快,脑中却是混沌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知道将目光一直锁定在傅青逸身上。思念像要跳出樊笼的鸟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拍打着翅膀把他的理智全都拍走了。
所幸故人重逢,思绪也大抵相同。
傅青逸说的也正是谭佑霜想表达的。
“好久不见。”谭佑霜眼眶通红地龇着牙冲傅青逸笑,表情有些悲伤的滑稽。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张开双臂扑到了傅青逸的怀里,凑在傅青逸的耳边,将我很想你用另一句话做了替换。
“哥,”贴得很近,彼此脸颊上的绒毛似乎都能看见,谭佑霜垂下眼,认真地说:“我爱你。”
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啊。
傅青逸揽住谭佑霜的手收紧,半晌,他睫毛虚虚地颤了一下,淌出蜜一样的笑意。
傅青逸轻声地说,骄傲地说:“我知道。”
随着这句话话音落下,谭佑霜的手背上绷出了细小的青筋。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将傅青逸紧勒进怀里的欲念,破风箱一样喘着气,脊背佝偻起来。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几乎要把他压垮了。
“没事,没事。”傅青逸抱着控制不住颤抖起来的谭佑霜,轻声哄着:“我没受伤。”
谭佑霜细细地抽着气,胸腔起伏,仿佛一只离开了族群的幼兽。傅青逸抱着他,怜爱之情一瞬间到达顶峰。他凑过去,用自己的脸颊贴近谭佑霜的脸侧,手一直轻轻拍着谭佑霜的脊背,直到谭佑霜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周边还有几个人站在这里,包括傅离盛安雅和刚刚到来的傅青霜,但没有一人出声打扰谭佑霜和傅青逸。
所有人都被谭佑霜这幅眼眶通红的样子吓住了。他的情绪波动显然比傅青逸真正意义上的家人更大,还停留在原地的几个警察看了都不免有些为他们真挚的感情动容。
傅青逸旁若无人地抱着他。半晌,带着谭佑霜也恢复了记忆的猜测,傅青逸一边沿着谭佑霜的脊椎往下捋,一边轻声问:“……你记得我们多少年不见了吗?”
“哥……”
只用一句满含暗示意味的话语,傅青逸便成功将谭佑霜的声线逼到颤抖。
谭佑霜擡起头,怔愣地看向傅青逸,亮晶晶的眼睛里还盈着泪。他脸上出现了极其复杂的表情,细数着,很久才给出答案。
“……对我而言,”他眼神茫然,仿佛怎么数也数不清这个数目了。用不确定的语气小声说:“可能已经二十多年了吧?”
二十多年……
傅青逸呆呆地站在那里,还不等傅青逸想出什么语句来回答,傅离便转过头来催促:“去做笔录了。”
周边的警察方才接了电话,转头来对他小声说了什么,傅离不得不打断这对鸳鸯,“别黏在一起了,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聊,好吗?”
“好。”
在盛安雅震惊的目光中,傅青逸从地上捡起了那枚仍旧完好无损的杜鹃花胸针,失魂落魄地捏着它坐进了车里。
二十多年。
傅青逸得到了一个并不精确的数字,但背后隐藏的东西足以将他按进泥里狠狠踩上几脚。原来无穷尽的自责在看到谭佑霜后才真正落到实处。
傅青逸手指收紧,蜷在车里,感觉血液的回流仍然迟钝,身上的勒痕让他备受束缚。
傅青逸忍不住自我怀疑想:这么长的时间,谭佑霜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如果没有我,这辈子原本善良温柔的父母本来都该是谭佑霜的,他根本不用像遇到我之前一样狼狈,连吃穿用度都只能用最差的。
不,傅青逸闭上眼睛,冷静地回忆:应该说如果没有我,他在现实世界里就能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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