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的宣言
净化整片东大陆，还是花了几天的时间。
为了防止有魔种遗漏，骑士巫师围绕着整片东大陆进行了彻底的搜查，剿灭了近海被污染的海洋生物，并设立了近期禁止出入的标识。
东大陆回归了一无所有的姿态。
但所有人都相信，海风将会给这片大陆带来新的生机。
乘坐军舰离去的英格尔，回头望去，看到一只海鸟落在了东大陆海岸上，转着眼珠子看着他们。
胜利的消息是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已经传达到了西大陆。
举国欢庆已经不足以形容，整片西大陆的所有国家都陷入了疯狂沸腾。
他们胜利讨伐了魔族灾难的根源，消灭了所有纯血的魔族和魔兽，大部分高阶骑士几乎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若这不是奇迹，什么是奇迹？
各大商店店铺不约而同宣布了免费活动，人们走上大街小巷游行，尽情庆祝人类的胜利。
议会匆匆定下了这一周作为庆祝人魔战争人类全胜的节日。
英雄们从靠岸开始就被人群簇拥，直到国王回到首都。
艾利克斯完美扮演了英雄、国王这两个光辉灿烂的职责，一路上都挂着亲切温和的笑容与群众挥手。
凡他所过之处，尖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英格尔。
他一直都恹恹地，游行的车队里，他就坐在艾利克斯旁边，一个眼神都欠奉。
“应，你也笑一个，朝他们挥个手是个很简单的事情啊。”
“我·不·要。”英格尔窝在车座里面，抄着手喃喃：“为什么不能瞬移回去？”
他素来讨厌这样的场合，感受到了比战斗更严重的疲惫。
他们坐着南北的专列车厢回到首都，首都的欢迎规模更恐怖。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场游行，他们俩也没空，留下奥拉对付一些紧急的事情，迅速跑到了古德尼斯府邸。
根据子爵夫妇所说，两女孩这几天都能起来坐在窗口聊天看风景了。
他们也把这看做是女神的祝福，感恩戴德。
殊不知她们就是女神。
英格尔见到的律和零，她们气色非常好，皮肤像是窗外篱笆上的粉玫瑰，但在他看来，这就像是回光返照。
“你们是来问那个裂缝的事情的吧？”
艾利克斯和英格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们离开前，那些东西都没什么动静，是不是可以就这样放着不管？”
律撚着发梢：“那东西有特殊的能力造成了空间本身的裂痕，你们看到的就是它的显像。它从别的时空过来的时候也是用了这样的能力。”
零道：“这个裂痕说实话，很严重，放着不管的话，这个世界就轻则与其他时空链接，重则被时空扭曲撕裂。”
艾利克斯皱眉问道：“那有什么解决的方法？”
律垂首含笑：“这就与你们无关了，世界法则规定我们不能干涉人世间的因果规律，但是涉及世界本质就是我们的领域了，我们将负责修复这些裂痕。”
零点点头：“而且你们已经将造成这东西的异物给消灭了，我们目前完全观测不到异物的存在，等我们修复了裂痕，这样的裂痕将不再产生。世界的根源将彻底稳固下来。”
律想了想：“现在想来，海神魔瑞涅当初选择将自身跟海洋同化，很可能是因为海洋里最先出现了裂缝。”
英格尔愣住了，他张了张嘴：“这意味着......”
律笑道：“是的，我们将用我们自己来填补这些裂缝。”
零：“我们将回归世界的本源，成为构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艾利克斯和英格尔都不知道说什么，一种复杂的情绪充斥着他们的胸腔。
艾利克斯因为英格尔和人类的事情，一直都对女神抱有轻微的意见。但是经过最后一战，以及现在，他心中的结默默地解开了。
神并非全能，面对外来异物的出现，她们已经竭尽全力地阻止，并尽可能保护人类。
她们只是想给人类一个顺其自然的结局。
律笑道：“别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我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我们会永远陪在你们身边的。”
英格尔看着她们的眼睛，直到此刻才能真切地意识到，眼前的存在，是神啊。
她们没有生与死的概念，她们从世界中诞生，维护这个世界，孕育各种生命，调和平衡，然后回归世界，继续着自己的使命，她们的存在是比人类更加高层次的更宏大的。
零看着他突然道：“虽然律让我不要问你，但是我必须告知你这件事情。假如你真的非自然死亡了九次，你就能成为与我们相当的存在。”
换句话来说，就是神。
英格尔和艾利克斯都怔住了。
艾利克斯虽然已经突破十级，但是他终归是人，寿命会因此而延长，但并不会因此而成为真正的神。
然而不死鸟的诅咒加上英格尔的魔法水平，以及他异世界的灵魂，他或许真的能成为神。
艾利克斯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
英格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他笑道：“不了。我不想成为神，我只想作为一个人类，平凡地活过这一生。”
他到现在还不明白那些反派为何要追求无限的生命。
真的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成为神。
无论多少次，他的选择都是，否。
更何况，如今他也知道了，神也并非不死不灭的存在。
律戳了戳零：“我都说了人类的情感和我们是不一样的，答案肯定是这个。”
零：“那我也得问一下啊？这是必要流程。”
英格尔问道：“那这个世界的魔力.......”
律伸出手，指着他的胸膛，“原本我们预计，在我们回归世界本源之后，这个世界的魔力会逐渐消失，但是出现了你这个变量，你的语言连接着另一个世界残留的力量。”
“所以........”
“只要你还存在一天，这个世界的魔力就不会消失，至于那之后，我们也不清楚了。”
“.........”英格尔低下了头。
艾利克斯握紧了他的手：“即便没有魔力，人类还是能照样生存下去的。”
英格尔勾起轻微的笑容。
现在，他和艾利克斯想法是一致的。
人类已经能够使用电力，即便有一天魔力会消失，魔石会用完，人类还是能找到别的活下去的方法。
神融入这个世界之后，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干涉人间，人们将用自身的力量创造一切。
“当然也有可能我们会继续维持着世界的魔力，希望这样说你们可以放心一些。”
女神笑着宽慰。
英格尔后问她们：“时空之神有现身吗？”
她们摇了摇头：“目前没有。”
零道：“他如果要来，估计是会直接去找你的。”
律道：“对了，我们走后，这两个身体，将会永远陷入沉眠。”
永远的沉眠对于生物来说意味着死亡。
零：“还记得你们那个小猫咪吗？”
“可可？！”两人异口同声道。
律再次笑起来：“虽然我们不能让她肉身复活，这样会破会平衡，但你们可以拿走我们其中一个身体，让她附身其中。”
这也是为了给那对可怜的夫妇一点希望。
“我们走后，这个身躯会变得健康，到时候会慢慢长大，不用担心。”
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明朗的表情。
他们又说了一些话，最后，英格尔和艾利克斯起身。
他们在门口忍不住回头，两个女孩牵着手坐在窗边，向他们笑着挥了挥手。
这就是告别了。
外头的雪还在簌簌落下。
静静地。
无声地。
轻柔地。
象征着神话时代拉上了最终的帷幕。
接下来就是人类的世纪了。
总之，战争之后阖待整理的事情堆成了山。
战争归来的英雄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加班。
他们在庆典前夜才有一点时间。
晚上，艾利克斯和英格尔从皇宫偷偷溜出去。
他们来到了一座无人光顾的偏僻的山坡上，从山顶望下去能看到热闹的夜市街道的流光。
“看！我不知道选哪几瓶，就把能拿到的品种都带来了。”艾利克斯兴致高涨地从塞着冰的泡沫箱里取出酒瓶。
英格尔一个个看标签，看到了自家酒庄的品牌，微微一笑，开了一瓶，倒在酒杯里摇晃。
气泡在透明的金色酒液中升腾、滋滋破开。
艾利克斯又打开在夜市买的烧烤以及其他小吃，油花还在脂肪上跳动。
英格尔也拿了一串：“我也好久没吃了，我还以为你不让我吃太油腻的呢。”
艾利克斯笑道：“医生说你的胃最近好一些了，可以少吃一点，而且你不是本来就喜欢吃清淡的吗？”
英格尔叠着腿，半靠半坐在草坡上：“改天我让你试着吃半个月的蔬菜水果，看你会不会抑郁。”
艾利克斯：“生病的又不是我，而且你快点调养好，以后才能尽情吃好吃的嘛。”
艾利克斯说着大口灌了一杯麦酒。
英格尔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你这样喝，先不说你能解酒精，喝得满身都是酒味，明天怎么登场？”
“你帮我一下嘛。”艾利克斯毫不在意。
英格尔：“没这样的魔法，你让人帮你准备一个牛奶玫瑰浴更实际一点。”
他抿了一口金黄色的起泡酒，“嗯，这个味道不错。”
艾利克斯边吃边喝边与他说着他变装在街上碰到的乱七八糟的事情，笑得跟傻子似的，让英格尔怀疑他恨不得长出三张嘴。
他静静地听着，偶尔调侃几句。
说着说着，他意识到了一个时间点。
他一直想要找机会和艾利克斯好好聊聊，在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
现在，就是那个时刻了。
艾利克斯脱掉了他华美的皇家长袍，穿了一身宽松的衣裤，戴了个不像样的小胡子做伪装，吃的时候也早就扔掉了，早上喷了发胶的头发现在乱得像鸡窝，二十几岁已经当爹的国王，现在还是像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会兴奋地跑遍街道的每个角落，找到最好吃的摊位买一大堆垃圾食品带回来和他一起分享。
英格尔的话止住了。
艾利克斯清爽的笑容不知从何时消失了，露出一个稍微有些落寞的表情，他看着他，脸上没了醉意。
英格尔知道自己不得不说了。
就是现在。
他必须告诉他了，至今为止的一切，还有他的过去。
“艾利克斯，我说我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告诉你一切。”
艾利克斯目不转睛地盯着英格尔。
在擦黑的夜色中，街道的流光也很难完全照亮的昏暗的草坪上，艾利克斯眼中的金色也是清澈明亮的，是黑暗中永远不会消失的一点光亮。
他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有资格知道这一切。
“我不是英格尔·涅卡。”
艾利克斯倾听着，没有因此而变化。
“嗯，我现在是英格尔，但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叫*顾疏，我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
英格尔笑了。
他以为自己会更紧张一点。
但是说出这些话的那一刻，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他只是在和自己的朋友讲述自己的秘密而已。
艾利克斯还在认真地看着他，等他完全解释这一切。
眼中从没有不相信。
那种沉静忍耐的美德。
他将许多疑惑都藏在怀里，如同孕育一颗珍珠。
然而对于珍珠蚌来说，珍珠是令它生疼的异物。
各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酒熏得他的脑袋有些涨热，但他知道自己的思路还是清晰的，他还没有醉。
他和艾利克斯多年共同战斗。
他们彼此交托了背后。
又因为关切的忧虑而屡次站在对立面。
他对他藏了许多秘密。
说出这些并不容易。
在顾疏的一生中，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朋友。
在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很难以这样的激烈的方式拥有生死与共的伙伴。
他唯一的朋友死了。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梦想，没有激情，只能在虚构的作品中寻求一些虚无的爱来填满胸口。
那个时候，他从没有胆子去奢望，他也能切实拥有这一切。
神将他带到了这个世界。
起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是惶惶不安的，他珍惜着突然拥有的一切，又对这些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架起隔绝的墙。
然而有一群人用热烈地爱意敲开了他的心房，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他的家人在他身上倾注了过分的爱意。
他的朋友们擅自在他的身边扬起喧闹。
他第一次有了活着的感觉。
他很感谢神，将他带到这里。
“艾利克斯，这相当于是你的第二次人生，你在同一个世界，过去的时间，在你自己的身体里重生了。而我是在不同的时间，在另一个世界，不同的人的身体里，重生了。”
艾利克斯沉默了一会儿：“是从......那一次被皇后下毒开始的，对吗？”
英格尔轻轻笑起来：“你果然猜到了。”
艾利克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用酒润了润口：“......那原来的英格尔是死了吗？”
英格尔笑道：“你应该很奇怪为什么我和女神提起了时空之神。其实是他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和原本的这英格尔进行了交换，所以我猜他很可能还活着，或许是活在我的原来的身体里，但我还没有见到时空之神......”
艾利克斯没有多问关于原来的英格尔的事情，他生涩地重复了一遍他原来名字的发音：“*顾疏”他道：“你要和我说说你原来的世界吗？”
英格尔想了想，喝了点酒道：“挺无趣的，说实在的，但如果你想听的话。”
“那个世界和这边还挺像的，我是指除了魔法以外的历史。”
“你的世界没有魔法？”
“准确来说，没有魔力，嗯，这样也不对，现在看来，应该是有的，只是人们不能够去运用它，每个人都是普通人。没有使用魔力的骑士和巫师。骑士倒是曾经有过，更像是一种守护贵族的卫兵？”
“历史也很像吗？”
“像。但是也有很多不同。我们的大陆板块和这里是不一样的，我所处的时代是2060年。我们的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与这个时代很相近，只不过没有魔石作为能源，热蒸汽和电力是主要动力，后来出现了更多的新型能源。嗯这个时候，飞机和广播应该也有了。”
“所以你的那些奇思妙想的发明设计......”
“嗯，都是我自己那个世界的知识，还有语言。我会的语言就三种，在我那个世界语言只是交流的工具，和这个世界本土的语言并没有不同，但是，当我来到这个世界，那些语言就成了魔法的媒介，我所沟通的魔力其实是我自己那个世界的魔力。”英格尔自嘲般一笑，“所以啊，我根本就不是天才，只是一个拾人牙慧的后来者。”
真正的创造时代的天才在这个世界比比皆是。
“天才也是普通人，为什么要有分别呢？天才难道不需要吃东西排泄和睡觉了吗？”艾利克斯一本正经说出的话让英格尔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你原本是做什么的？”艾利克斯看他笑完，又问。
“以前是老师。后来去当作家。”
“啊，很适合你。”
“我都做得不太好。我适合不工作，适合躺着活。”
“这也没什么不好。”
“哈哈这算什么，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要说好啊～”
“是啊，人怎样活本来就是自己说了算。”
艾利克斯和英格尔不约而同的拿起酒瓶碰了一下，灌了一大口。
街上的流光也黯淡了，深夜的商铺也到了关门的时候。
为了看清东西，英格尔打了个响指，魔法的光芒幻化出一只闪光兔子在他们身边转悠。
艾利克斯道：“啊这个简单，我也学会了！”
说着他张开五指，一只光芒更加纯粹的金狮子从他手里扑出来，按住了兔子。
然而兔子从他爪子底下溜走了，因为狮子的爪子很温柔。
他们你追我赶，在两人身边亮起了一方小小的圈环。
宛如柔和的烛光，照得他们脸上生温。
夜风寒凉适当地卷来了沉默，他们都需要短暂的片刻来消化这些事实。
英格尔等了一会儿，继续道：“在那个世界，我是个孤儿，我没有亲人，孤儿院后来被拆了，养育我的人都四散了，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他被人撞死了，在我们那个时代被车撞死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大部分车都自动化了.....但是他遇到了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办法，他和我一样，举目无亲，我帮他举办了葬礼，我就辞职了，在准备写作的过程中，我看到了一本漫画，后来女神告诉我，这是她们做的这个世界的史书，送到了我的那个世界。我的预言也来自于此。那个漫画是从你和艾列娜的视角出发的，我只是看到了你们的一生，看到了人类的悲剧。”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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