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没有人会怀疑东云诚对东云茜的宠爱。
这是他在四十七岁,所有的儿子死绝后才得到的女儿。
是他唯一的血脉,也是他唯一的女儿。
这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
他不可能去算计自己的女儿。
这话无论说给谁听都不会相信的。
可在沢田纲吉的调查中,三年前,东云茜国中时发生的事情,有人为操控的痕迹。
那是发生在东云组地盘上的事情,学校的高层也和东云诚认识,就算有「流言」也该很快平息下来才对。
怎么会闹到上杉翔太退学,东云茜休学呢?
东云诚明明有那么多次制止事情发酵的机会,为什么不出手呢?
沢田纲吉能想到的解释是:这就是东云诚操控的。
可东云诚不是最疼爱自己这个女儿的吗?
他为什么要让她那样难受、那样委屈呢?
在沢田纲吉的调查中,东云茜已经不再和国中认识的人联系了。
现在的朋友全是上了高中才认识的,不仅没有当初那么多,大多交往也没有当初那么深。
三年前的事情要调查不是那么容易的,又发生在东云组的地盘上,行动很容易被发现,所以沢田纲吉掌握的资料非常有限,无法正确推演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其实向当事人询问应该是最快的方法。
可沢田纲吉没法向东云茜开口……
沢田纲吉甚至开始怀疑:东云诚用东云茜的婚姻和他进行的交易,真的只是东云诚口中说的那样,希望沢田纲吉能在东云诚百年后保护好她吗?
有些事,沢田纲吉上一世不知道,这一世也没看清。
可事情发展到现在,东云茜在他画出的安全圈内受伤了,他也不得不睁开眼睛。
到,清算时间了——
黑森高级公寓。
这是去年年底才开始售卖的房子,入住率不是很高,价格也偏贵,可地段非常合适。
在沢田纲吉的记忆里,不会让东云茜太辛苦,她努力后成绩能够得上,她也去了解过的B类大学的医学部,这里有直达的地铁,就在楼下步行不到三分钟的地方。
从那所学校回东云老宅太远,可到这所公寓的距离却是刚刚好的。
六年的大学生涯,东云茜不可能一直住校,也不可能天天回家的。
她需要这样一个刚刚好,属于他们两人的家。
就算不考虑那么远的事情,这所公寓的位置距离东云茜所在高中很近,又在几大势力的范围交界处,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因狱寺隼人他们还要在学校待上好一阵子,沢田纲吉把钥匙给了他们,让他们先住进去。
可在知道沢田纲吉买下这房子的原因后,在某方面相当固执的狱寺隼人拒绝了,反而准备自己出钱在同一楼层买了一套。
知道这件事的沢田纲吉自然不可能同意,便从云雀恭弥那儿抽走了一部分实验室的经费,以彭格列家族的名义又买了一套。
他们现在要去的,就是那间公寓。
“人呢?”
进到客厅后沢田纲吉未看到陌生的面孔,低声问了一句。
“关储物间了。”狱寺隼人微微皱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身上已经有伤了,我问了两句,好像是里包恩先生动的手。”
沢田纲吉应了一声,也没说其他:“我去看看。”
里包恩的出现完全是意外,他在东云茜受伤后没干预沢田纲吉的任何决策,也没参与任何调查,像是在看着沢田纲吉准备怎么做。
里包恩看似不参与这些事情,不代表不知道。
至少那些帖子消失的时间,是他出现在浪漫学园的那一天。
虽只有一个人,里包恩调查到的内容怕是已经比他们多了。
沢田纲吉与自己这位老师的差距,并没有因为年纪的增长变小呢。
他能从里包恩身上学到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沢田纲吉要见的人,是那个昨天退了学的少年。
少年简历奇怪,像是伪造的,成绩一直不合格,每次都是补考才能勉强升学。
他的出勤表也很奇怪。
东云茜请假的那些天,少年除去请假当天会出现,之后也会消失几天,然后在东云茜回学校那天,再出现。
东云茜上一次请假的时候,少年的时间没再和东云茜同步,反而早早回到学校。
东云茜是极道家的大小姐,也是这个时候传开的。
对于这件事,大部分学生半信半疑,持观望态度。
可少年身边的人却深信不疑,就连今天那个把球踢到东云茜脸上的人,也是从他那拿到了什么证据,确认了东云茜的身份。
而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不是厌恶极道的存在,便是被极道的人伤害过。
少年像是有意和这些人交好,并在特定的时候透露出东云茜的身份,让东云茜成为他们可以下手报复的人。
虽然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调查的结果就是如此。
而这个看似要毁了东云茜的家伙,此刻正趴在空旷的储物间里。
在他的腰上有一整块的文身,在文身的中间,藏着东云组的标志。
也许其他人不知道,但沢田纲吉认得。
——这是东云诚直属小队的记号。
这是上一世的东云茜告诉他的,她还说过『有这样的记号的人,是可以无条件信任的』。
无条件信任这些人?
开什么玩笑。
“起来。”
沢田纲吉没伸脚去踹已经趴在地上的少年,只低声命令了一句。
他的声音冷冽。
少年的呼吸变了,连手指也微微曲起。
他听到了沢田纲吉的话,却没有任何行动。
“如果你还想活着的话。”
沢田纲吉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已经是春天了,明明是充满希望的季节,地板上的少年却像是被困绝望的严冬,打颤的身体一半因为寒冷,一半出于畏惧。
“沢、沢田先生。”规矩跪坐好的少年认得沢田纲吉,并在对方转身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慌张开口,“您、您问……”
彭格列的首领,怎么可能是什么好说话的主?
他不敢惹,也惹不起。
他只想活着。
“为什么退学?”
沢田纲吉没有再走进,依旧站在靠门口的位置,似是少年一个答得不好,他就会离开,绝不给他下一次机会。
“我被发现了。”少年回应,“就家主的朋友,里包恩先生。”
「家主」,他用这个词称呼东云诚,而不是组内惯用的「组长」。
这也能从侧面证明,他不是效忠东云组的,而是东云家。
这点和沢田纲吉的猜测类似,时间也对得上。
“那三年前的事情,也是你们做的?”
“三年前?”少年有些疑惑,摇了摇头,“我是两年前加入小队的,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
“什么小队?”
“……”之前还有问必答的少年抿唇。
他以为自己被抓来,是沢田纲吉已知晓一切,那么瞒着对他没好处。
可从这个问题听来,沢田纲吉还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
“如果我说了,沢田先生能保证我的安全吗?”少年踟蹰了一会,擡头看向沢田纲吉,“队长都不在了,我想退出小队!我不是真的想为了大小姐拼命的!”
“你先说,我会考虑。”
沢田纲吉没有立马答应。
只是对方明明准备把一切都告诉他,他的表情却更加阴沉难看了。
东欧。
贫民窟,黑街。
上杉翔太他们来的不是时候。
此地的帮派发生了冲突,在他们交易地点附近,打了一整天。
他们要货的事情估计告吹了,还无端卷到斗争中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受了许多无妄之灾。
他们一行人多人受伤,因多是枪伤,只能找地下医生处理。
“呦,翔太,你居然也有文身啊。”一个和上杉翔太聊得来的寸头望着他后腰的位置,语气里带着调侃,“这纹的什么呀,好像还有东云组的标志?你不是说你们那都找不到正常营业的文身店了吗?哪纹的?”
“找不到纹身店是最近几个月,这是三年前纹的了。”上杉翔太回了一句,随后挥了下手,打开放到他后背的手,“你有病吧,摸老子干什么?”
“不是,我刚仔细看,你身上好像也挺多伤,就是这疤好TM淡啊。”
“只是伤口恢复的好,受伤后有人用心照顾。”这边在上药的医生看了一眼,回应道,随后指着他后背的另一处刀伤,“不然,应该都是这类的疤痕。他挺容易留疤的。”
医生指着的是上杉翔太为帮东云茜挡刀受的伤,也是从受伤到愈合,东云茜未帮他上过一次药的伤口。
若是有东云茜照顾的话,是不会留下那吓人的疤痕的。
“想不到,你在东云组的时候还有人照顾啊?一定是女孩子吧?”说话的寸头不知道上杉翔太在东云组内的经历,只是单纯好奇,就调侃了两句,“这么会照顾人,一定很喜欢你吧,你怎么不把她带过来呢?”
“滚!”上杉翔太心情烦躁,擡脚就踹向寸头。
带什么带!
他是被赶出来的!她还默许了!
在离开东云组后,上杉翔太脾气就暴躁不少,整个人也和先前不一样。
似是在东云茜面前的阳光开朗都是假象,此刻的阴郁偏执、易怒嗜血才是他的真面目。
外面的激战还在继续,这小小的地下诊所不时有灰尘掉落下来,上杉翔太擡头向上看,眼底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人注意到在他的手中有一张被捏绉的照片。
那是穿着高中校服的他和穿着水手服的东云茜,在东云老宅的门口拍下的照片。
照片上的两人,脸庞稚嫩,笑容灿烂,若不是站在东云老宅的门口,就和万千普通的学生一样。
然而他们不是普通学生,也永远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样生活。
这一点照片中的他心中了然,可他身侧的少女却毫不知情,甚至可能没有思考过这方面的事情,她的眸眼清澈纯粹,像天上的星辰,遥不可及。
可她不该是天上的星星啊!
不该是被憧憬、被觊觎的存在。
世人该畏惧她的,就像畏惧东云诚一样。
诞生在黑暗中的花,再高洁亮丽,也是长在这片肮脏的土地中的。
所以,他们错了。
诞生在黑暗中的大小姐,不该被保护好送去高处。
被东云这罪恶血脉连接的人,最终还是会跌回深渊的。
所以,他在深渊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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