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后,吾名幽的传承记忆便断了,只知道某一刻所有神兽回归初始,而她是唯一被留下的。
火红的赤土上,无数魔兽撕咬着一个女童,女童哭喊着被魔兽四分五裂,又在四分五裂的下一刻化作红色烈焰,魔兽死了,女童自火焰中重生。
女童抱紧了自己,她不知受了多少疼痛,死了多少次,才爬出渊谷。
然而渊谷外是更残酷的世界。
这片暗红的世界,每一个存在都贪恋她的血肉,她被无数次撕碎,又或者被烹煮,被折磨。
有魔修砍断她的四肢,却不让她死,只是想看她绝望又痛苦的在地面蠕动。
她只能一次次死亡,又一次次活过来继续经历这一切
每一次死亡都会增长修为,但她的修为怎么增长的那样慢,她好痛苦。
无名的秘境里,女孩为了保护同行的少年,露出她异于常人的一面。
“你是灵兽化人?”少年问道。
女孩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算灵兽,但如今神兽不是文本里记录的传说,就是遗骸。
少年千恩万谢她的恩情,说回去一定要和师父说。
女孩毫无防备被打入捆兽锁,从此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着,少年的师父一次又一次的用酷刑让她同意和他签订灵兽契约。
女孩看着那往日慈善的面目变得那样狰狞可怖。
少女这次留了心眼,她成为一个宗门的客卿,她只做她该做的,什么也不多做。
后来宗门被歹人覆灭,少女在最后还是心软救下了掌门唯一的孩子。
那个孩子睁开眼,说着:“谢谢。”
后来,她带着那个孩子去往下一个地方。
女人再次被困住,那个她带大的孩子憎恨的对着她大喊道:“你有那个实力,为什么不救我爹娘!为什么不救我长明宗!我要你用血肉还。”
男人熟知她的特殊之处,一直谨慎的让她濒死,不让她真的死亡。
但还是很麻烦,他需要一趟又一趟让女人濒死,注意女人的状态,女人死了会复生,而活着,那特殊的体质会让她快速重生血肉。
他不敢让女人死,也不敢让女人恢复状态。
即使有人帮忙,男人还是疲于奔波。
直到后来,男人找到了渊水,那是一种极其适合的容器,只要控制女人在水中的深度,让她不死,渊水会无时无刻不在腐蚀她的血肉,让她一直处于濒死的状态,却不会真的死亡。
水青看着这一切出声道:“原来我的心魔就只是这样吗,我以为最后一个境界的瓶颈会难一点。”
听到水青的话,眼前的一切和着记忆一起在水青身上重现的疼痛一同消失。
无形的烟云围绕着她,随后似乎带着笑意消失了。
水青闭上眼,感受着更加强大的力量。
静谧的渊水深处。
水中人的胸膛渐渐开始起伏,眼睫微微颤动。
水青缓缓睁开眼,身体随之飘起,在水面轻盈的站立。
如渊水一般浓黑的发从身后倾泻而下,直与水面相接。
水青擡眸,那一刻目光深远到仿佛一眼望尽万物。
赤足踏出石门,水青看着空空如也的渊谷。
她在想什么,竟然真的觉得许皎皎会等她,一年两年或许可以,但她感知中已经过了百年。
“找到了!异兽!”
有陌生的气息出现在渊谷上方,气息虽陌生,但恶意却熟悉的很。
水青甚至没有动用灵气,只是心念一动,那些陌生的闯入者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干净。
踏出渊谷,水青感受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是许皎皎,但又与之前不同。
是魔修的气息,也是,许皎皎的三筋六脉都断了,没有续上,想要在无源界生存,只能落入魔修,从奇道修炼。
但怎么会有人入了魔,还仍如之前般风光霁月。
许皎皎明明一身魔修的气息,穿着魔修异族的服饰,但那双眼睛还如初见一般清亮澄澈,一览无遗。
水青甚至能一眼望到许皎皎身上交错的因果,感知到她这一百年也没闲着,在无源界继续她荒唐的大道。
帮扶弱小,教化愚昧,审判罪恶,甚至连魔兽都管。
许皎皎过了好一会才出现在她面前,带着茫然警惕的看着她,那眼神里透着,眼前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但是又有点陌生的感觉。
片刻后,许是水青熟悉的面无表情唤醒了许皎皎的记忆。
许皎皎不敢置信的确认道:“水青?”
纵使之前经历那么多重生,到渊谷时,水青其实还是有些瘦骨嶙峋的,更何况她们一路狼狈。
而现在的水青完全变了模样,长发如墨,凤眸狭长,五官宛如天成,身着一身红色羽衣,比凡人话本里杜撰的存在还要更像仙人。
意识到眼前的人真的是水青后,许皎皎惊喜道:“你醒了。”
随后,许皎皎带着水青来到一处魔修的聚集地,她的住处就在那。
无源界树木稀少,建筑多是用石料。
石桌上出现了一道红糖卧蛋,许皎皎托着腮看着她,试探的说道:“试试?这些材料我可找了好久。”
水青看着面前的一碗俗物。
看水青久久不动,就在许皎皎都准备自己吃了时候,水青动了。
趁着水青吃东西,许皎皎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我去给你收拾房间,虽然你现在的修为可能不需要休息,但有个房间总是不错的吧。”
水青也的确需要安静的地方,她毕竟刚突破境界从渊谷出来。
识海里,熟悉的烟云飘了过来,继续带她重新回到过去。
水青垂眸,仅此而已。
被困在无边黑暗里的女童,哭喊着有没有人,渊水的另一边一个身影出现,帮着其他和她一样的孩子。
“帮帮我。”女童对着那个身影喊道。
身影像是听不到,继续帮着其他的孩子,看都没看她一眼。
女童痛到只能在地上翻滚,四肢一节一节摆在身边,魔修刺耳恐怖的笑声在一旁响起。
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仍然在帮着其他人。
女童绝望的喊着:“求求你,也帮帮我吧。”
女孩困于无边的酷刑,她长大了,她学会了让别人帮忙是要给出代价的。
于是,她对着那个熟悉的,在远处一直帮着她人,从未回头看过她一眼的身影说道:“帮我离开这里,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少女被一次次取血挖肉,她看着那个熟悉的,一直存在的身影。
为什么你帮助所有人,为什么就是不帮我,为什么你听到世间所有人的求助,唯独听不到我的。
为什么。
我不求你了。
我恨你。
我要你和我一样。
女人站起身,她抓住了那个一直在远处却又一直在她视线范围里的身影,将自己所经历所遭遇的一切尽数在那道身影身上重现。
那道身影是一个有着杏眼的女孩,那双明明该是脆弱不堪,碰到挫折就会哭的眼睛却一直那样的坚定,就算经历了她所经历的一切,也没有变得灰暗。
甚至仍然明亮的看着一切,包括她。
那样的风光霁月。
让她的疯狂在女孩的面前尽数变成了低下的丑陋,她是那样的不堪,受到一点苦难便想让整个世界与她一同沉沦。
但她卑劣的再次动手,女孩只是不够痛而已,怎么会只有她一个在苦痛地狱的深渊里。
她发了疯的伤害着女孩。
水青喘息着在识海中惊醒,识海在震动,她不受控制的那一刻,造成的伤害全是对自己识海的伤害。
无形的烟云围绕着她,水青是真的感知到了烟云的笑意。
原来真正的心魔在这吗。
水青阴沉的看着烟云,最后退出了识海。
敲门声响起,水青打开门,许皎皎从门边探出头,说道:“终于开门了,你一连待了好几天,气息也不稳,我有点担心。”
“你也会担心我吗。”水青不受控制的出声道。
许皎皎愣了一下,没想到水青会回话,也没想到回的这样的话。
“当然啊。”许皎皎不假思索的回道。
水青冷笑一声,带着恶意说道:“那我现在去长生界杀东方镜,你还担心我吗。”
许皎皎沉默了。
明明是水青在攻击,但她却隐隐感受到某种无法控制的酸涩情绪,她说不清是什么,但她意识到了心魔对她的影响。
水青推开了许皎皎,向外走去。
许皎皎第一次没有跟上来,或许以为她要去杀东方镜了吧,水青扯起一点嘴角,像是想笑,但终究没有笑出来。
走到镇上,水青只是继续向前,去哪,水青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干什么,应该是立刻去往长生界才对。
这时,路上的魔修声音传入耳中。
水青晦暗的红眸动了一下,也是,相比长生界,她应该先解决无源界才对。
此后,眼前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血色,她的力量足够让魔修和魔物直接灰飞烟灭,但怎么能让他们那么轻松呢。
于是,她也扯断他们的四肢,看他们在地上哀嚎蠕动,真丑陋啊,那时的她原来这么丑陋吗。
太丑了,丑到水青擡手将一切化作尘埃。
眼前有烟云的虚影出现,水青停了下来,沉入识海。
烟云在渊谷的那一笑,原来是笑她愚蠢,连自己有没有突破心魔都不知道。
她一直在心魔里,她一直没有离开那片苦痛地狱。
她感觉强大,是因为她离走火入魔只有一步之遥。
再次醒来,水青看见了许皎皎。
许皎皎追上来了,还在她沉入识海时守着她。
她们好似又回到了刚到蜉蝣界的模样,水青沉默的前行,许皎皎跟着,在水青每一次“醒来”时,许皎皎都在旁边。
不知什么时候,水青发现自己杀成了魔界至尊。
甚至有魔修为她修筑宫殿。
宫殿里,她位居尊位,俯视下方人山人海的魔修,身旁站着似乎也有点弄不清状况的许皎皎。
水青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耳边那一直存在的声音再次出声道。
【我不信她经历苦痛还那般风光霁月】
于是,水青靠着尊位,嘴角挂了如魔修别无二致的邪肆笑意,说道:“该覆灭长生界了。”
魔修寂静了一瞬,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声。
一百多年前,他们被长生界打成什么样,那个长生界的大能甚至还加固了无源界和蜉蝣界的结界,让他们都找不到玩物和材料了。
这是一场属于魔修的狂欢。
“什么!不可以!”
水青看向挡在她面前的许皎皎,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许皎皎震惊的看着她,这有什么为什么,这些都是罪大恶极的魔修啊,而且有水青在,长生界的修者在现在的魔修面前和蜉蝣界的凡人有什么不同。
许皎皎只能茫然的抓紧手中的剑。
“怎么,你后悔救我了吗。”水青靠近许皎皎,带着笑的问道。
【说吧,说你后悔了。】
后悔了吗,许皎皎也在问自己。
要是早知道水青会成为这样的存在,而作为放出水青的她,会成为整个长生界甚至蜉蝣界的罪人。
会后悔放出水青吗。
“不后悔。”
许皎皎眸光清亮坚定的说道。
那时的水青是个无辜之人,那时的她也选择了正确。
“我知道这世间再无人可以阻止你。”
许皎皎放下剑,跪在水青面前。
“你折磨我吧,你对无辜之人的愤怒发泄在我身上,我不会离开,不会伤害你,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一直活到你怒火消失的那天。”
许皎皎直直注视着水青。
“所有和曾经的你一样的人不该受到伤害。”
那双黑色的眼睛倒映着水青,倒映着所有。
水青愤怒的掐住许皎皎的脖子,看那双眼睛染上疼痛,不能再直直的看着她,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明月皎,你是不是以为你救过我,就可以让我放弃一切!”水青阴狠的缓声说着。
“你知、道,我从没有、这么说过,也没有、这么做过。”许皎皎看着水青回道。
“好!好!好!”水青松了手。
女人站起身,那双红色的眼睛宛若初见的陈血色,冰冷的俯视着许皎皎。
【假的假的,她装的,她一天也承受不了】
【我们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一开始风光霁月的,后面都是道貌岸然渴食我们血肉的野兽】
【她要这么好,当初为什么不救我们】
【骗子,骗子,都是骗子】
纵使许皎皎有心理准备,但在绝望的痛苦下,人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她只用最后的理智一次又一次割断自己的声带。
好少一些可怜的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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