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蒋经
◎蒋经这辈子。◎
活了几十年,蒋经一直觉得，老天待他不公。
他小时候只有娘，没有爹。而且他娘也被村里人看不起,很看不起。
小时候问过一次，自己的爹到底是谁。然后就被娘狠揍了一顿。
自此他就知道，这个问题不能再问了，只要一问,娘肯定会翻脸,然后离他而去。
据村里人的说法,有两个版本。
一个版本是,他爹本是村里的一个秀才。秀才命苦,爹妈死得早，人到中年后一个人守着屋子和两亩地。他娘是外乡人，逃荒逃到了此地，就嫁给了他爹。
他爹心里想的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一直想要个孩子,但他娘一直怀不上。
怀不上就去庙里上香，经常去，就跟庙里的和尚好上了。
跟和尚好上后，不久就怀了孕,有了蒋经。
他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孩子，欢天喜地。后来村里谣言四起,他爹见他长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越长越像和尚，终有一天确认,于是一气之下,吐血疯了。
他爹疯了后就离家出走了,扔下他和娘。
这是第一个版本。
第二个版本比第一个版本还要难听。
说他娘是外乡人，逃荒到他们村。身上有点盘缠，到了之后就不走了，买了秀才一半的房子，然后就跟秀才姘居。
那秀才也不是什么好人，家产败完后，整日游手好闲。
那蒋经他娘呢？
他娘更不要脸，到了村里后，就做那皮肉生意。那秀才也知道，但无所谓，俩人是姘头，不是夫妻。
那蒋经他爹是谁？
谁知道是谁！他娘是做皮肉生意的，他爹也肯定是个野爹嘛！
那秀才后来染上了赌瘾，一日把家当都赌没了，为了逃避赌债，就跑到外乡去再不回来了，于是那娘就独占了房子。
这是第二个版本。
哪个版本是真的？蒋经不知道。
但不管哪个版本，都是丢人的事儿。
从小蒋经就信，这两个版本必定有一个是真的。因为他娘确实不正经，家里经常来各式各样的男人，他娘就是做皮肉生意的。
村里人人都笑他，也笑他娘。
他娘不管他，而且不止一次跟他说，年纪小就要学点本事。去偷去抢去讹去要，反正不管什么路子，一定要学会养活自己。
他娘说的这些路子，都是野路子，不是正经路子。
但蒋经却不想偷不想抢不想讹不想要，他从小就是被人笑被人骂被人打被人欺负大的，要是干了这些，还是被人笑被人骂被人打被人欺负。
他要做那种别人巴结他的营生，他要去欺负人，不要被人欺负。
所以，他想做官。
做官就要读书，蒋经家里有的是书。
不管他身世究竟是哪个版本，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原先那房子一定是个秀才的。秀才别的没有，家里的书确实很多。
蒋经从小就知道读书将来能做官，做了官不受人欺负，被人巴结。所以他读书特别玩命。
他偷偷躲在村里私塾的后面去听课认字，认完字就回来看书，把那秀才的几百卷书，一个字一个字地背下来！
就这么一个字一个字地背？能长学问吗？
能！
各位看官，这世上学问，大多是那古人先贤数百上千年的积累。真要做学问，无他，什么也不要想，先看上那几百上千本圣人书。看完了几百上千本书，你怎么也能写一手漂亮文章。
所以，蒋经凭着一股子狠劲，愣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长了一肚子的学问。
他娘把他养到十六岁，那日村里来了个货郎。
货郎也是个老光棍，看他娘颇有些姿色，便嫖宿了一夜。过了夜跟他娘说：你年纪也大了，这皮肉生意往后做不成了。不如跟我走，以后搭伴过日子。
他娘觉得货郎说得有理，又一想自己把蒋经养到了十六岁，对得起他了。所以再无牵绊，跟着那货郎跑了。
蒋经他娘一走，蒋经也走了。
他去哪儿？
去县城，考功名！
你还真别说，那一肚子书不是白读的！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一篇文章写上去，蒋经变成了蒋秀才。
蒋经变成了蒋秀才，立刻就有人找上他了。
大行盛世，偏有那一类人，干的是赌官的营生。
什么叫赌官？
很简单，你身上若有些钱财，想出人头地，便可干这营生。
专挑那有才学却无家世的穷秀才，看他文章写得漂不漂亮。若是文章写得好，你便资助他吃喝，供他读书。有一点事先说好：他日你若高中举人，当了官，可不能忘了我们。我们这些人到时候便是你的班底，谁是师爷，谁当捕头，都是事先说定的。
所以这个营生，赌的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找到蒋经的赌官一共三人，一个小老头是出主意的，一个胖厨子，厨子媳妇儿是端茶送水的。
找到蒋经，说明来意，让蒋经写篇文章瞧瞧。
蒋经下笔如有神，小老头一看，暗自点头，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值得投资。
于是那三人便开始围着蒋经转，蒋经整日只需读书，其他事情，都由那三人承担。
准备了两年，蒋经再去考举人，又一举功成！
蒋经大喜，心想终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了！
那三个赌官也大喜，谁成想押了这么个好注，第一次考就中举了！
但问题是，一个举人，无甚家世背景，是当不成官的。朝廷只是给了一个候补县令的名头，逢缺即补。
蒋经等了一年又一年，每每“逢缺”，都被那有钱有势的世家弟子给抢了，自己只能干等。
而且自从中了举人，朝廷给他个“候补县令”后，蒋经心里有了盼头，读书也就不如以前专心了，再往上考，怎么也考不中。
所以只有等。
这一等，就是十几年。
那三个赌官中，小老头就是等死的。剩下的厨子夫妻铁了心陪他等，赌官赌官，赌上了，就不会放弃。
终于有一天，蒋经命好，或者说命不好：青苗城老县令城主病故，需要那么一个人去补缺。那些有家世背景的举人纷纷疏通关系，宁愿再等上几年也不去青苗城。
那破地方太远了！几乎不在大行王朝境内了！
几千里地，莫说什么时候能回到中原，能不能到达都是两说，死在路上都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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