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爸很少管我，你看我现在这么晚不回家，我爸不也一个电话没打来，清静。”
骆程曦笑了。
唇上勾勒一丝尖锐的讽刺。
而后，骆程曦才告诉龙飞，“我羡慕你。”
“羡慕我？”
骆程曦嗯一声。
或许是因为原生家庭的不堪，骆程曦羡慕龙飞的坦然。
因为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家庭，接受不了父母的离异，还有欺骗。
小学，骆程曦成绩名列前茅，一度是爸妈、爷爷的骄傲。
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爸爸开始成天成天不回家。
爷爷抚摸着他，告诉他：“说爸爸在外工作，忙，过段时间就会回来，我们大家都爱小曦。”
骆程曦信了爷爷，天真地以为爸爸真的会回来。
结果，这样的离开持续了好多年。
等爸爸回来的时候，骆程曦被告知，爸爸妈妈已经离婚。
骆程曦不明白，这个家无论爷爷妈妈、还是爸爸，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温柔的存在。
妈妈教他调香，爷爷教他作画。
一向最疼爱他的爸爸，也会经常带他去游乐园打气.枪。
全家人都爱他，全家人都互爱。
怎么会出现最后这般结局。
还是欺骗他好多年的结局。
龙飞也没想到，骆程曦的家庭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百倍。
难怪他性子冷，孤僻。
但也能理解，为什么在班里成绩吊车尾的骆程曦，认真起来会一跃前十。
说是龙飞的功劳吧，龙飞不认。
到底骆程曦天资聪颖，学东西快。
“那个，程曦。”龙飞斟酌着词汇，小心翼翼地问，“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骆程曦眼睫闪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寂寥。
“书画品鉴师。”
“书画品鉴大师？”
龙飞大吃一惊，“你们一家的艺术氛围好浓厚，难怪你身上艺术气息那么重。”
骆程曦能这么好看，龙飞倒也想得通。
“高雅，也高级。”
骆程曦猛地喝了一口啤酒。
他不喝酒的人，这是人生第一次。
酒精的辣喉让他眉宇不禁紧蹙。
龙飞轻叹，拉住骆程曦手腕，“不会喝就别勉强，我之前以为你跟我一样，会喝呢。”
骆程曦摇头，拧着龙飞的手薅开，“别小看我，不会喝，我可以学着喝。”
骆程曦就是这么倔的人，别人说他不会，他嘴上不承认，心底可劲别扭。
到底也要把面子挽回来。
“行，喝。”龙飞站起来，“够不够，不够龙哥再去买点。”
骆程曦心里有很多苦，如果不是今天的酒，他绝对不会跟龙飞提起不堪的家事。
龙飞又买了一提啤酒，放到他面前。
骆程曦想也没想，拉开就喝。
“你说你是第一次喝酒，但你酒量很好，这都没醉。”
骆程曦醉了，人醉，心醉，脑子也醉。
“说起家事不愉快，别说了。”龙飞手指敲打双腿，“这样吧，我们换个话题，我们谈未来，谈梦想。”
“——都说男儿志在四方，人生中一定要有梦想，聊这个可带劲。”
骆程曦恍惚着眼底的光，看向龙飞。
“我的梦想，就是离开家。”
“啊？”
龙飞尴尬住了。
都说不聊家事了，但骆程曦好像从里面拔不出来。
没关系，龙哥有辙。
他不让骆程曦说话，他说。
龙飞站起来，冲着星河朗月，自信满满地挥手，“龙哥的梦想，是做一家全国最大的互联网公司，旗下不但有网络机构，还要有电竞俱乐部的分支。我要找全国最优秀的选手，组建一支最强有力的战队。”
“——对了骆宝，你呢，你是想当电竞选手，还是战队老板。”
“——或者等着当老板娘也可以。”
龙飞失笑，眼里闪着晶亮的光。
但骆程曦只是慢悠悠地擡起头。
送了他两个字，“做梦。”
龙飞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笑。
也在什么时候都会演。
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双手抱住骆程曦臂膀，边摇边撒娇。
“骆宝，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好伤心知不知道，我被你打击了，我的梦想会碎，我们的未来会碎的。”
骆程曦被摇得左右晃荡，面上无奈失笑。
凌晨十二点，龙飞送骆程曦回家。
那是一处高雅僻静的小区。
龙飞打趣，“不愧是艺术之家，连小区都选得这么高雅，骆宝真幸福。”
骆程曦不咸不淡地勾了勾唇，“别这么想，很多东西有时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艺术之家也有狗血的一面。”
龙飞的笑意僵住。
他怎么又把话题带偏。
“呃……骆宝……这样。”龙飞清清嗓，双手啪一下抓住骆程曦臂膀，“别想这么多，好好睡觉，明天龙哥接你出去玩，我们规划一下大学生活要怎么多姿多彩，行吗。”
骆程曦微微点头。
龙飞又一次松口气。
“对了。”骆程曦走了几步，回头问龙飞，“你今天发消息的事，是认真的吗。”
龙飞这才想起来，他给骆程曦发信息表白过。
因为打气球输了嘛，就觉得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骆宝不答应，就大学再追呗。
便没有再提起。
“认真，当然认真，比珍珠还真。”龙飞这么回答，眼睛又亮起了希望。
骆程曦抿笑。
很好看地微笑。
他冲龙飞招手，“你过来。”
龙飞很乖地上前两大步，“来了，你说。”
骆程曦此刻脑子昏昏沉沉，缓缓凑近龙飞右耳。
微微呼吸，微微吐气。
龙飞立马气窜头顶，右耳一阵酥痒。
心跳怦怦怦，急速跳跃。
骆程曦在他耳畔轻声道：“我答应你，我们一起上大学，一起毕业，一起造你说的那个梦，晚安。”
龙飞眼睛瞬间绿了。
希望之光。
幸福之光。
“卧槽！”他抑制不住地脱口而出。
骆程曦一瞬皱眉，“你说什么。”
“啊不是不是。”龙飞慌忙解释，“我平时不说脏话，我是太激动了，我，我就是表达一下，脑袋空空没有形容词，就说了一下，我我我，我其实——”
“没关系。”骆程曦动动唇角，侧眸打量龙飞，“傻不傻。”
龙飞难掩激动心情，手脚不知道怎么放。
他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很傻。
他懂得玩套路，怎么套住骆程曦。
真正套住了，他却开始犯傻。
“是是是，我傻我傻，骆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那那，我明天来接你？”
看吧，就说他傻不傻。
骆程曦轻轻呼吸，眼皮轻眨，但没有说话。
“yes！”龙飞攒了下劲儿。
冷不丁地，他凑上来就在骆程曦脸上亲了一口。
“骆宝晚安，明天龙哥来接你。”
“——接我男朋友。”
撂下这话，龙飞一溜烟跑了。
生怕跑晚，就被骆程曦一句话反悔。
所以你说龙飞傻，骆程曦看龙飞一点不傻。
临走还在他脸上亲一口。
把男朋友的关系咬死。
到底谁占便宜，谁吃亏？
骆程曦摇摇晃晃回了家，一开门，妈妈迎了上来。
“小曦，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走近了，妈妈闻到酒味，“喝酒了？”
骆程曦淡淡“嗯”一声。
妈妈瞬间皱眉，“小曦，你才高中毕业，怎么能喝酒。”
骆程曦快速回道：“我已经十八成年了，为什么不能喝酒。”
母子俩就这问题，一下子僵在门口。
客厅一道声音打破母子俩的僵局。
“清弦，不过是喝酒，人回来就好，别怪小曦。”
说话的人是骆程曦的叔叔。
也就是和他妈妈再婚的人。
骆程曦对这个人没有感觉，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盯了对方一眼，随即从妈妈身前擦过。
“站住小曦。”妈妈叹气，“龙叔叔是为你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无礼呢。”
骆程曦眼神一丢，“没有爸的孩子，您觉得我多有礼。”
说完，他径直上楼，头也不回。
只剩那个男人在那说：“没事没事，小曦还小，现在不懂，将来一定会懂，我不介意的清弦。”
那个男人来家里的目的，骆程曦后来才知道。
结婚半年，他想骆程曦一起，和他们家人坐坐。
因为那个男人有个儿子，品学兼优。
骆程曦一直以学业忙，拒绝相见。
这回高考完，对方就来逮机会了。
他希望两人出国留学，互相有个照应。
骆程曦冷笑，“你觉得学渣和学霸一起，互相照应什么。”
“——是他把我成绩照应好呢，还是我把他成绩拖下水。”
对方一怔，显然被骆程曦的冷语问住。
还是妈妈出面，骆程曦才答应了这次会面。
他想敷衍过就算了。
第二天，骆程曦给龙飞发消息：【抱歉，中午家里有事来不了，你在哪儿，下午我过去找你。】
龙飞那边回得很快：【没事骆宝，你说巧不巧，我中午也有事，要不你给我发你的位置，等忙完我去接你。】
【——接男朋友是龙哥的风度，你可不能拒绝龙哥立风度的机会。】
骆程曦失笑：【美的吧，还真把你男朋友的名义坐实了？】
龙飞回：【当然。】
妈妈见骆程曦笑，体感儿子心情很好。
她便问骆程曦：“是和同学发短信呢，笑得这么开心。”
骆程曦心口一紧，赶紧将手机收了起来。
“嗯，和同学。”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妈妈。
妈妈了然地点头微笑。
“真好，我们小曦长大了，有同学，也有秘密了。”
骆程曦脸色微微一红，“妈，说什么呢，有话直说好吗。”
妈妈摇头，不说了。
儿子的秘密，也不过是情窦初开的秘密。
程曦大了，谈恋爱不是什么坏事。
妈妈又何必干预呢。
饭点，那个男人来了。
推门进来，先是一声抱歉，“路上堵车，我去接那小崽子，这不耽误到现在才来。”
妈妈赶紧迎上去，帮那个男人褪去外套，优雅地搭在衣帽架上。
像恩爱了几十年的夫妻一样。
“没事，我和小曦也刚到，小飞人呢，怎么没看到他人。”
“喔，那小子说发个信息，一会儿就进来，我们先吃吧，不等他了。”
到这里，骆程曦猛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他之前知道那个男人的儿子叫小飞，姓龙。
但怎么也没和龙飞联系在一起。
顶多觉得是重名，或者重了两个字。
直到那个男人说他儿子在发信息，一会儿就进来，骆程曦的视线才缓缓移向手机。
一分钟后，包房的门再一次打开。
骆程曦第一个擡眼看去。
果不其然，他人僵住了。
龙飞知道后妈有一个儿子，今天是他们家和后妈、以及后妈儿子吃饭的日子。
龙飞还想着，等见完对方就去找程曦。
怎么也想不到，程曦就在里面。
他就是后妈的那个儿子。
两人这么直直僵视好几秒，龙飞的手机还握在手里。
他给程曦发的最后一句消息是——
【龙哥喜欢你，所以就想宠着你。】
率先打破对视的是骆程曦的妈妈。
他上前拉住龙飞的手，几乎是将脚步沉重的龙飞牵入包房。
然后对骆程曦笑着介绍：“小曦，这是龙叔叔的儿子，龙飞。快，叫哥哥。”
骆程曦犹如晴天霹雳，一道雷轰然打在头顶。
他缓缓站起来。
龙飞连忙出口：“我们认识，我叫龙飞，他叫骆程曦，我们是同学。”
骆程曦到喉咙的气音，一瞬被挤出的酸水淹没掉。
龙飞的爸爸叫龙门，一个为龙飞使劲拼事业的男人。
早年吃不了不少苦，也挨过丧妻之痛。
龙飞是他唯一的亲人。
现在的龙门经营着百家大型网咖，事业不说大富大贵，但也足够两爷子过上富足的好日子。
加上遇到骆程曦的妈妈，一个极度温柔的女人。
龙门觉得自己幸福到没边。
“龙飞，在学校你和小曦是同学，现在出了学校，我和你梦阿姨在一起了，那么小曦就是你的弟弟，当哥哥的，哪能直呼弟弟名字。”龙门开始教导龙飞。
龙飞嗓子处的哽咽不比骆程曦少。
偏偏，他必须得接话。
因为骆宝脸皮薄，要面。
什么艰难时候，龙哥都要挺身而出，撑住场面。
龙飞眨掉眼底讨厌的泪丝，勉强抿笑，“我知道了爸，我会好好弟弟相处，不让您和梦阿姨担心。”
龙飞这么回答。
骆程曦紧随其后，“我也知道了，妈，我会好好和我这位哥哥相处，不让您，和您老公担忧。”
龙飞的心像顿时像被劈成两半。
酸楚和泪水涌了上来。
那顿饭开心的只有两个人。
就是龙门和梦清弦。
两人说着，笑着，互相夹菜。
骆程曦一言不发，一粒米未动。
龙飞更是。
为了不让家长起疑，他装，也得装作和骆程曦什么事也没有，一遍遍给骆程曦夹菜。
“喜欢吃这个吗。”
“——还有这个，我记得你喜欢这个。”
骆程曦回盯他，死死盯住。
龙飞有苦不能言。
有男朋友不敢叫。
还得面对骆程曦的死盯，强颜欢笑。
龙门和梦清弦看到龙飞这么热情地对骆程曦，两人的幸福不言而喻。
“听说小飞也考的雾都大学，那正好，两兄弟可以一起上大学，往后有个照应。”
龙门赶紧接过来说：“我是这么想的，清弦，你看他们兄弟俩这么好，一见如故，要不让他们提前出国怎么样。”
清弦微笑，“好啊，提前出国的事情我去办，有小飞在小曦身边，我可放心多了。”
“——小曦，你觉得呢。”妈妈又回头问骆程曦。
骆程曦的眼泪再也包不住了。
他蹭地从座椅上站起，筷子哐当一下拍在桌面上。
“不好意思，我上个洗手间。”骆程曦冷、而硬地一边呼吸，一边回答。
饭店的洗手间，骆程曦双臂撑在盥洗台上。
镜中龙飞的身影逐渐模糊。
骆程曦咬紧牙关，“怪我，怪我半年前拒绝见你，早知道你是那个人的儿子，龙飞，我他妈一定不会离你这么近。”
龙飞怎么也想不到，清弦阿姨的儿子会是骆程曦。
半年前，他见清弦阿姨的时候，就知道阿姨有一个儿子。
但阿姨说，说他儿子不肯同意见面，所以——
龙飞体谅阿姨，没有去问阿姨的儿子叫什么。
后来，清弦阿姨说要将儿子转去国际学校念书，问龙飞愿不愿意一起。
龙飞想着，既然人家儿子不愿意，那么一起念书多少会出点矛盾。
倒不如就这样，先分开过吧。
他还安慰清弦阿姨，只要她和爸爸的感情好，他们做小辈的怎么样都可以。
但是现在。
真的怎么样都可以吗。
龙飞不住滑嗓，手指无力地捏住眉心。
“我以为当年你去了国际学校，没想到会来潜北高中，我——”
“所以呢。”骆程曦擡颌打断龙飞，“你追出来就只是跟我说这个？”
龙飞像被施了法一样定住。
他缓缓移开手指，看骆程曦。
“当然不是。”
他想说，他和程曦相遇。
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他。
是情人间的爱。
不是兄弟。
但是现在的情况——
“程曦。”龙飞颤着喉结续道。
骆程曦双目赤红，缓缓转身。
第九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