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你疯了？啊！那种地方也是你一个女孩能去的？我只有你这一个孩子,到了那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是一个死字，万一你……万一呢？你叫我怎么活？寿奴，阿耶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禁不住啊。”赵馥叹气道。
赵世闺起了身,她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茎,又重新抖了抖手里竹篓,半擡起迎着光望了望,方才又放下。她往墙根处摆着的几个大水缸里舀了瓢水，凑到一旁养着的菜上洗了手,随手重新扔进了缸里。
“这事已经定下了。”赵世闺平静道。
“我已经在主事面前请愿了，等到使团出发，我便和他们同去。”
赵世闺转身进了厨房，早上出门时刚起的火此时已熄了大半,只有星星点点的微红还在亮着,时隐时现。赵世闺顺手抓了一把干草塞进去,火苗猛然地便扑了出来，热腾腾地冲到她的脸上，她又拿了几段劈好的木柴,分次垒了进去，方才罢手。
赵馥站在门口瞧着她，身子把光挡了大半,却还是瘦筋筋的。
“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同我商量商量呢？”赵馥并不习惯于指责女儿，他本就是个生性温和的人,此时思来想去,方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赵馥又惧怕这话如指责一般,叫赵世闺多想，便忙描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这事重大，那处凶险无比，又有瘟疫，闹得满城都知道，你这么贸贸然做了，我真是放心不下。”
“就是有瘟疫我才去的，他们缺人手，但谁又肯拿命去冒险？我就是去了也不过是帮把手，哪里有什么难的？”
赵世闺一面说着，一面揭开了锅盖。锅里熬着稠稠的一锅粥，米用慢火已经熬得软烂了，浮出油来。赵世闺从一旁取了大勺，伸进去慢慢搅动着，又刮刮锅底，好在并没有焦糊。
“今天外头来了个卖鱼的，我瞧着条条都新鲜，就买了一条，刮了鳞切好放在旁边了，你去找找。对，就在那个白布
赵家的院子不大，厨房也修的小些，父女两人若是都挤进去，便是连转身都困难。赵世闺便找出了那碟鱼肉，平整地展开，铺在煮好的粥上，又盖上了锅盖。
“把院子里，那袋东西打开。”赵世闺向赵馥道，“打开瞧瞧。”
赵馥狐疑地望了她一眼，看时却是一包银子，并不是碎银，而是几个成锭的元宝，沉甸甸地坠在手里。
“你这是从哪拿来的？寿奴，你别做傻事！”赵馥急声问道。
“贵人赏的。”赵世闺动作利索地切着菜，“我又不是冤大头，白给旁人做活。我早上不是去求见那位主事了？他嘉奖我的义节，便送了些银子，让我安排好家里。”
此时鱼肉已经被煮的半熟，微微卷曲起来，赵世闺用大勺轻轻翻搅起来，过了一会，往旁边抓了切好的葱撒进去，转而又盖上了锅盖。
“且不说别的，只是路上那么远，你一个女孩家，同行的都是男人，难免有所不便啊。”
赵世闺语气镇定：“我打听了，那位成娘子也要同行，还有陛下赐的几个侍女和女护卫，主事答应帮我去向她说项，到时我便同她在一处，彼此也有照应。”
她顺手取过小碟，往里头倾了约小半个指甲盖深的香油，又拿渍好的咸菜往里头一拌。随后她动手切开了一个咸鸭蛋，对半切开，里头黄而红亮的油便如蜜汁般淌出，正好沾到了她的手上。
赵世闺放了菜刀，舔了舔那一片油，方出去再舀了一瓢水，把手洗净。
“你的病老不好，也得将养着，没了我帮手，便不要日日出去坐诊。这银子等一会我便拿出去，家里先存一半，另一半换了铜钱碎银，你拿着花用。”
赵馥无奈道：“我要那么做什么？家里只我一个，对付着照样能过。寿奴啊，你还是想想，这事不小啊。”
“没什么可想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赵世闺答道。
粥已经煮好了，她用勺分装到两个碗里，又一边放了半个咸鸭蛋，赵馥接过放到院中的方桌上，赵世闺又端着小碟，放在桌子中央。
赵世闺方坐定，一面分着筷子，一面又道：“无论成什么样，不都是我自己选的？你教了我那么多，我却不甘心去做旁人的妻子。放手搏一搏，说不准叫哪个贵人能赏识我一番，许能光耀门楣，不坠先祖之名。”
她说的极其轻松，赵馥却已是满面晦暗：“是我对不住你啊。”
赵世闺却不以为意，像鱼和鸭蛋这样的东西，即使如赵家这等手有余钱的人家，往日也不可多得，算得上节日恩物了。她埋头喝了两口粥，筷子便戳进咸鸭蛋的黄里，油汪汪地冒出来一泓。极细腻，含在舌上一抿便要化了一样，像是淘净而无杂质的沙粒。
“吃饭就吃饭，说那么多做什么？”赵世闺不耐烦地说道。
“你方才，说的……都是真话？”赵馥食不知味地划了两口，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假话。”赵世闺毫不客气，却反倒把赵馥噎住了。
“总归是我自己愿意，旁人也逼不了我，你放心就是了。日子总得过下去，我自然不甘心嫁了人相夫教子去，便是往后拖一拖也好。再者这瘟疫也是大事，医者仁心，我虽只是身边打下手的，可见的多，哪能就瞧着，也不过尽我一分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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