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此间的消息势必会传扬出去,百姓和氏族属官们的反应却无法预知，赵明闻不得不抢先做出预判，并以此确立自己未来的方向。天子迁都,这并不仅仅是改换居所这么简单的事情,事实上,这也预兆着此后的一系列动荡——朝中有名的世家,家族大多在南地扎根颇久,当皇帝试图在新都建立新朝的时候,就不得不向他们低头了。
即使他们仍旧共同尊奉小皇帝为新主，但人心和民望的偏向,却也在其中并且受到影响。
与此同时，朝中派系也在不断改变，在权利面前，所有人都不会放下心中的欲望。
更多的官职会被权贵子弟占据,寒门却被驱赶,在这样的情势之下,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而赵明闻也不得不审视自己的位置了，作为镇北候赵家的女儿，又是延昌帝亲封的和亲公主,她天然就代表了前人的利益，而这利益势必是与新朝相触的，那么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必须向皇帝表现出自己的诚意,否则在魏人和羯人的相互逼压下，拂云城将危如累卵。
作为此一方的实际掌权者,赵明闻必须为自己的百姓负责。
杨君在跋涉许久,精力早就耗尽,凭着那一碗药勉强将一切都说了出来，他也像完成了什么大事一般，猛地栽倒昏沉睡了过去。几人也不好再在他的房中停留，交代好侍女好生看顾，便转身出去了。一路上都静寂无声，谁也没有说话，而是各怀心事，心中沉沉。
直走到益处僻静的院子，陈香云忽然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一众侍从，只留下撷芳和慧娘跟随在侧。她匆忙上前几步，尚且不等赵明闻回过神来，便已经拔出了自己腰侧的刀，横抵在自己的脖颈上，又在几人不解的目光下，将刀柄递给了赵明闻。
赵明闻的语气辨认不出喜怒：“季华，你这是做什么？”
陈香云平静地望着赵明闻的眼睛：“向你投诚而已。”
“投诚？”赵明闻忽然笑了起来，她接过了那把刀，往下方微用力一压，锋利的刀刃就割破了陈香云的皮肤，鲜血如殷红的珠链一般坠下，“这我却不懂了，你要投什么诚？”
“你会杀了我吗？”陈香云却忽然改换了话题。
赵明闻挑了挑眉，有些奇怪：“怎么这么问？自然——”
她忽然面色冷肃下来：“自然会杀了。季华，倘若换个位置，你不也是一样吗？咱们这些人，若是谈论往日的情分，只为着这一点微末东西，也未免太叫旁人看笑话了。你心里头想什么，我这里总也明白，我心里头盘算什么，你只怕也通过昌仪的口中，知道得一干二净了罢。事到如今，一切都成了往事，只好先思量如何保全更多的人，这也无可奈何的牺牲，何必又做出一副这样楚楚可怜的情态？或者说，你又希望从我的口中得到什么答案？叫我不得不护住你，那也太小瞧我了罢。”
陈香云心中想要的是哪一个答案，她也许连自己也并不知道。
“是啊，”她喃喃自语，“谁又能摆脱呢。”
她敏锐地觉察出来赵明闻话中的不对——昌仪，赵明闻提到了昌仪。
“你早就知道了！”陈香云不由全身一震，愕然地望向赵明闻。
“为什么？既然知道，你又为什么信任她，你就不怕，她加以夸张地将一切罪责都推倒你身上吗，你就这么多无畏，这么相信旁人不会施加恶意的揣测？”
但赵明闻的表现，却显然出乎陈香云意料了。她甚至带着些奇怪的神色回望了过来，似乎并不知道有什么不妥，甚至反问道：“为什么不相信？赵家在边地那么些时候，难道天子还肯平白瞧着我家做大？若是有了异心，那对于他来说，不就是养虎为患吗？自然要有个耳目放在身边，时常瞧着，听着。这不过人人都明白并且默许的规矩。”
“对我而言，这样的事情是早就习惯了的，如今无非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个人。明白讲，这里的只怕没有几个人真的不知道吧，或许没有猜测到是谁，或许没有想到在哪里，但是这探子，总是有点，说不准枕边人就是那心中长久思量的那个呢。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苦做出一副提防的样子呢？总归要知道的，倒不如大方敞亮些，叫旁人瞧着也喜欢。”
陈香云沉默不语。
赵明闻收起那把刀：“这刀，既然给了我，我也就收下啦，等到以后再找我讨要罢。向天子效忠的方式很多，我也不需要搭上你的命，那是懦弱无能的表现。”
“何况，”赵明闻忽然放缓了声音，温和一笑，“何况平安还在等你你，若是不见阿姨，只怕要念叨许久呢。这几日你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很久没有去见她了，她很想你。换身衣裳去吧，再理一理妆，别叫她瞧出什么不妥，回头又来找我麻烦。”
眼见着陈香云走远，赵明闻才转向撷芳：“叫人备好马，咱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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