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芷薇耳尖的薄红瞬间蔓延至脸颊,却在抬头时撞上他眼底的琉璃色笑意。
侧厢房的铜炉烧得正旺,张丞相握着茶盏的手却泛着青白。
他身后的张书之正欲开口,忽见廊下积雪映出两道剪影。
"张老丞相。
"
词宋跨过门槛时带进一缕雪气,玄狐裘领沾着的冰晶在暖意中迅速消融。
张芷薇捧着鎏金暖炉跟在后头,锦缎鞋尖沾着的梅花碎瓣簌簌落在波斯毯上。
老丞相枯枝般的手指陡然收紧,青瓷盏里冒出缕缕白雾:
"词少将军,许久未见,你风采依旧啊。”
“老丞相说笑了,您才是红光满面,精神矍铄。”
词宋撩起袍角刚坐下,就听见老丞相沙哑的声音裹着炭火噼啪声砸过来:“今日老朽来,是为正事,寒暄的话,老夫就不说太多了。”
“天元四国如今就像这炉中银丝碳,表面各自安生,内里早叫东边那位烧成了火。”
门外忽然卷进一阵风雪,张芷薇转身关窗的瞬间,老丞相枯瘦的手指蘸着茶水在案几划出歪斜的疆域图:“梁王上月让术士在鹿台观星,说荧惑守心,主兵戈大动。”
词宋垂眸看着水痕漫过燕国疆界,忽觉袖口一沉。
张芷薇低头添茶时,金镯子无声无息勾住了他袖口的银线云纹。
“东齐占着玄铁矿脉百年,西楚守着九曲粮仓,北燕握着寒川天险。”
张书之突然插话,“许少聪上个月把西境边军的狼烟台往前推了三十里。”铜炉突然爆出火星,惊得张芷薇指尖一抖。
词宋不动声色扯回衣袖,滚烫的茶汤泼在波斯毯上,蒸腾的水汽模糊了老丞相骤然绷紧的下颌线。
“昨日早朝,梁王说要征调十万民夫重修天子道。”
老丞相突然抓起案上梅枝,枯枝“咔嚓”折断在燕国疆域正中,“直通寒川渡口。”
词宋捻起碾碎的花瓣在指腹揉搓,暗香混着炭火气钻进鼻腔,并没有说话。
窗外风雪骤然呼啸,卷着碎雪扑在茜纱窗上。
张芷薇捧着的鎏金暖炉突然滚落两颗银丝碳,在波斯毯烧出两个焦黑小洞。
“雁回谷往北三十里,能看到燕国瞭望塔的炊烟。”
张书之忽然起身,佩剑穗子扫翻了案几茶水,“词宋,看起来,梁王这是准备对燕国动手了。”
词宋屈指弹飞花瓣,暗红残影掠过老丞相灰白的鬓角:“张老今日登门,总不会是替梁王当说客?”
铜炉爆开的火星溅在张丞相袖口,烫出个芝麻大的黑洞。
老人混浊的眼珠突然迸出精光,枯枝般的手掌轻轻拍在案几上:“并非说客,老夫是想让词少将军提点一下我的孙儿。”
词宋听罢,抬头望向昔日同窗,数年不见,张书之竟然续起了胡子,看起来年长了许多。
窗隙间漏进的风掀起他靛青袍角,露出内衬暗绣的玄鸟纹——那是三公嫡系才能用的制式。
"书之,你这身朝服,倒衬得你愈发有宰辅之姿了。
"
词宋捻碎的花瓣落在疆域图寒川渡口处,暗红汁液沿着水痕渗开,像蜿蜒的血迹。
铜炉里突然窜起的火舌将张丞相苍老的侧脸映得明灭不定,那只烫破的衣袖在暖风中轻轻颤动。
“咱们同窗一场,你想问什么,直接问,没必要弯弯绕绕的。”词宋笑道。
“这。。。”
张书之被词宋如此直率的话感到惊讶,竟一时愣住了。
“书之啊,你这当了也没几年官儿啊,怎的学的圆滑起来?”
"啪嗒。
"
鎔金暖炉又滚出颗银丝碳,在波斯毯上烧出第三个小洞。
脆响惊得张书之喉结滚动:
"你觉着。。。该先动楚,燕,还是齐?
"
波斯毯烧焦的苦味混着沉水香在屋里乱窜。
“没想到,两代丞相竟然会问我该如何去打仗?”
词宋忽然抄起茶盏,指尖蘸着残茶在案几画出三条蜿蜒水痕:
"你看这三国像什么?
"张丞相喉咙里挤出半声冷笑。茶水顺着木纹漫过燕国疆界,在楚地裂成三股细流。
张书之盯着水渍哑声道:
"像是......被斩断的龙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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