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无关月那一刀无论再怎样强势,都不可能通往此地的空间。他们能落到这里,本来就是有人故意引来的。
而正如祭尊所言,这个能够做到的人,只有离珠。因为只有他能够驾驭镇物的力量。
“所以,也该现身了吧。”
无关月猝然转身,血色衣摆割裂空气,在身后荡开一道锋利的弧光。他的魔瞳倒映着黑莲周遭流转的冰膜,那些本该剔透的冰层深处,游动着蚯蚓状的黑气。
“岁离真君。”
司寒瞳孔骤缩,一跃而起,手中多出了一根冰枪。他意识到自己一开始的判断没错,在他替离珠挡住尚乌子攻击时,他确实发觉离珠给他的感觉很陌生。
虽然他上一次见到离珠已是四千年前的事,但他们毕竟打过一场,那种感觉应该不会错。
地面表面凝结的冰霜并非纯白,而是裹着层极淡的灰翳,就像被烟熏过的雪。
冰膜发出细碎的哀鸣。
第一道裂痕出现在黑莲正前方,宛如瞳孔被利刃划开。紧接着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爬满整个冰面,被囚禁了的黑水从缝隙渗出,在冰面上蜿蜒出古老部族的图腾纹样。
突然轰的一声,冰膜轰然炸裂,刹那间,黑水裹挟着刺骨阴寒冲天而起。无数冰晶在空中凝结成尖锐的棱柱,又在瞬间被黑水侵蚀成墨色,在空中化作一只焦黑大手,抓向无关月!
魔刀出鞘的嗡鸣割裂了时空。
无关月反手撩起的血色刀光里,突然迸出火焰。黑水凝成的巨掌与刀锋相撞时,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漫天冰晶被震成齑粉,纷纷扬扬落在他染血的袖口。
“没错,你身上果然有股烧焦的气味,来自焰火灼烧的甲胄。“他嗤笑着旋身再斩,血焰暴涨如同千万条嘶吼的火蛇。
巨掌在火海中坍缩成焦黑的枯骨状。
司寒忽然嗅到了更危险的气息——那些坠落的黑水并未消散,反而在地面汇聚成扭曲的阵符。当巨掌的枯骨落下,残存的冰面之下突然响起齿轮转动的轰鸣。
龙首破冰而出的瞬间,所有都渠人都听见了记忆深处的战栗。
那是具青铜浇筑的妖异躯体,龙首的眼眶里嵌着人族的瞳仁,鸟翼上的每根羽毛都刻满都渠部族的祷文。黑水顺着青铜纹路滑落,在幽蓝火光照耀下,竟呈现出祭祀壁画般诡艳的光泽。
“冥王“祭尊喃喃道。
当它现身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了出来,那就是被都渠人称为“冥王”的怪物。
怪鸟仰颈长啸,金属关节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它振翅掀起的飓风裹挟着黑水,在众人头顶凝成遮天蔽日的漩涡。
无关月却在这时笑了,魔刀拉出一段焰火:“来得正好——“
刀锋与利爪相撞的刹那,黑水化作暴雨倾盆而下。
黑水冲向都渠人的时候,司寒将手中冰枪甩出,化作数道冰棱插在众人面前,竖起一道厚重的冰壁。
“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死板嘛。”无关月闪过“冥王”的利爪,迎着司寒大笑道。
“我只是为了救人。”司寒端起手,淡淡地说。
“可惜,你不该救他们的。”无关月的笑容逐渐收敛,目光则慢慢移到祭尊身上。
“祭尊,还记得你第一次接触轮回真相时,我对你说过的话么?”
他与祭尊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壁。坚冰扭曲了画面,将他们各自的视野模糊,却让祭尊在这层模糊中忆起了那一天的画面。
浑身湿透的他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气。而在他的面前,无关月站在月色之下,淡然地说:“你是文渊的轮回,你存在的意义就是咽下他未竟的执念。”
“轮回……就是我的命运?”
“所谓轮回,不过是用同一缕魂魄反复点燃的蜡烛。如果你想结束这一切,那就拿起当年文渊的执念……自己成为执刀者,把轮回的命运斩断。”
祭尊的瞳孔微微收缩,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忽然感觉到有人搭了他的肩膀,他扭头看去,看到了伏唯正在对他微笑。
“想去就去吧,我会保护好你的族人。”
在伏唯的眼中,祭尊一直在盯着镇物,故而很自然地认为后者的目的是镇物。毕竟在不久前,祭尊还差点为了得到镇物的认可而丢了性命。
但其实祭尊现在并没有拿定主意,反而是在伏唯表态后,他忽然定下决心了。
“那就拜托你了。”
一缕黑风从他脚边缠绕,很快将之托起,直至越过面前的冰壁。
无关月说的没错,他只是那个名为文渊执念的愿望中往复燃烧的蜡烛,他存在的意义便是继承前人的意志去燃烧自己。如果自己放弃了,那么自己和身后的那些都渠人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又一副甘心困于轮回地狱中的躯壳。
他不愿这样,那就只有前进。
他乘着黑风,朝着黑莲的方向高速划掠而去。地面上升腾起数道由黑水凝聚而成的长鞭,但均被司寒散下的冰晶冻结。
厚重的冰层仿佛吸干了周围的水汽,并将之重重压在黑水之上,为祭尊的前进铺出一条通道。
正在与“冥王”搏斗的无关月,惊讶于司寒的主动出手,内心不禁有些恍惚。这副场面太像他们当年尚是朋友的岁月,那时的他和司寒便是如此为文渊保驾护航,只是在最后,和文渊一同闯黑水的只剩下了他。
他很希望当年司寒能够和他一起,陪文渊走完最后的这一段路,哪怕结果注定了失败。但他知道这不可能了,就连当初的文渊都知道这永远不可能。
也许起码在这一刻,他们三个人真的做了当年没有一起去做的事。
“文渊,忘记离珠的规则,这一次,我等会助你拿到镇物!”他一边大笑,一边高呼,称呼也从祭尊变成了文渊,仿佛时间流转回千年以前。
司寒眼角一颤,手中的冰晶出现了一道裂缝。他会帮祭尊,是一个相当下意识的行为,即便不考虑自己的私心。而在无关月以“文渊”的称呼取代“祭尊”后,他才意识到祭尊的样子和当初的文渊一模一样。
“冥王”主动脱离了和无关月的战斗,因为它已然发现光是依靠黑水很难阻止祭尊的前进了。以往黑水触碰祭尊时会造成极大的精神压迫效果,从而令对方难以前进,但眼下所有的黑水都在司寒的手下变成冰块。
“想逃?”
无关月全身冒火,仿若一颗坠星迫近“冥王”,后者不得不甩动翅膀阻隔无关月俯冲下来的冲击。
无关月的魔刀卡在“冥王”第三根尾翎时,他隐隐中听到了嘲讽的笑声。
“冥王”的龙首突然一百八十度扭转,青铜眼眶里嵌着的活人瞳仁贴到他鼻尖。
无关月已然察觉,从对方的翅膀上此刻正渗出黑水,并顺着刀柄腐蚀他的虎口。
“你的血在变凉。“
他分明看到了嘲讽!
刀锋崩裂的脆响惊住了祭尊。
他停下脚步,扭头看见无关月被尾羽扫飞,司寒在其身后构筑起数道冰柱,而无关月后背撞碎三根冰柱才止住颓势。
一道黑水此刻冲破地面的冰层,在无关月的坠落处凝成鬼手,却被他反手劈出的血焰烧成雾气。而这些雾气很快又被“冥王”掀起的飓风卷起,风中裹着冰碴,那些棱角分明的冰晶折射出诡异画面——离珠挖出了自己的心,献给了一尊石像,石像上雕刻一张怒目凶相。
无关月的瞳孔瞬间放大。
“你是……怒邪真君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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