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手一摊又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读书是人类用来获取知识的一个渠道,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不过想体验一下那种氛围,不巧你们那么多人喜欢我,我就呆得久了一点。”
真的是这样吗?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那我读书是为了什么?为出人头地还是为名利?这些东西貌似我根本就不在意。
是为了救死扶伤吗?如今随处可见的医院和医术精湛的医生,他们的队伍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似乎也没有影响。我也不能保证我以后就能得成为再世华佗,所以我现在的执着又是为了什么?
我问凤羽,如果以后不能当医生我可以干嘛,他想了想回答:“你可以回去跟你爷爷放羊,下河摸鱼,收割庄稼,你爷爷可以把羊卖了,在镇上给你买块地建一间客栈,跟我一样悠闲度日,你有很多事可以做,不一定非要做医生。”
听了他的话,我平静告诉他:“我被开除了,现在也不想努力了。”
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拉着我靠在他肩膀上。
“开除就开除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陪你回老家放羊去。”
我不再说话,安静的靠着他,我需要时间慢慢消化这个事实。
晚上桂花和赵玉玲来看我,她伤心自责自己交友不慎。
赵玉玲一脸同情的看着我,她现在始终不相信那三个人是我伤的。可我亲口承认了,校方也相信了,刘春指控我宣扬迷信轻信鬼神之说我也认了。
我和凤羽做了饭菜招待她们俩,吃饭时桂花小心翼翼的问我有没有跟家人说,要留在这里还是回老家。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凤羽说让我冷静一段时间再说,反正现在年纪还小。如果还想念书的话,也可以重新考虑换个学校和专业,不一定非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送走桂花和赵玉玲,凤羽要招待住客,对于他高傲的性格居然能做接待这件事我也挺好奇的。
他说喜欢看到各种各样的客人来住店,旅游的,公干的,临时打尖的,这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我独自软软的躺在房间里胡思乱想,迷茫和无助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就算凤羽这么厉害的人,也解决不了人类失意时带来的痛苦。
半月后,我拒绝凤羽的陪伴独自一人回了老家。这一年我才十八岁,从满怀希望的离开到带着失意归来,一切看上去似乎没变,却又一切都变了。
族里人都好奇我为什么就回来了,有的老人好奇的问,为什么学医可以这么快,对此我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应付。
爷爷对于我突然回来倒是没问什么,他只觉得我回来就好,比什么都好。
在颓废几天后,我开始亲自去放羊。大黑已经不在了,大黄依旧摇着尾巴跟着我,它已经很老了,跑起来也有气无力了。
爷爷养了一条长毛大白狗陪着它,它们欢快的跟着我每天早出晚归。
等到真正每天把放羊当成工作我才明白,放羊远远没有以前那种玩闹的轻松,却又胜在没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
每天徒步跟着羊群走上二十几里山路,我只需防止羊群走散,防止它们打架即可。
牛群也会时不时发疯冲散它们,还有阴晴不定的天气时不时来一场暴雨。每天湿哒哒的回家,鞋子也是没几天就变形了。每天都是带点干粮或者直接在山上烧土豆,看似辛苦却也乐得心里自在。
一起放牧的伙伴有老有少,他们擅长用豪迈粗狂的嗓音唱着古老的山歌,延续着他们对这片土地的热爱。
我带着麦秸编织而成的草帽,慵懒的坐在羊毛披毡上,注视看着他们与世无争的面容,一时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也许这才是我最终的归宿,我应该回到爷爷身边,回到属于我的领地,守着这些牛羊平凡而安稳的过完一辈子。
随着天气转热,每日必下的暴雨开始光临整片山地。
一天,二哥家羊跑失了,我便帮忙一起寻找。
一手摇晃着手里的鞭子,我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走了许久,穿过一片粉色的春荞地,一片翠绿的橡树林子,来到了一个陡峭的悬崖边上。
中间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山涧,依稀闻见溪流从高处跌落的声音。
远远就看见那只大绵羊站在陡峭的绝壁中间,这么陡也不知道它怎么下去的。
我只能站在悬崖边上出声吆喝,让它自己上来。
一阵咩咩声传来,对面的崖壁上陆陆续续看见有山羊在叫唤。
这时,一个披着羊毛毡的男孩站在对面悬崖之上,仔细打量着我。
他见我紧张的盯着崖壁上的羊,便弯下腰捡了石子向着羊扔去。他一边扔一边吼,吼完他大声说:“你不丢石头吓唬它,它会乖乖听话上去吗?”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见我懵懂,自顾自的继续捡起石头帮我慢慢把羊吓得退回我这边,然后他自己慢悠悠的绕道一边小道朝我走来。
“怎么?你是其他地方来的?”
我摇头,见羊已经找到,跟他道谢后便赶着羊往回走了。
我回到羊群,二哥和一众伙伴夸我不错,居然没有迷路还找到了羊。我只能说是另一个人帮忙找到的,我并不认识那人。
下午大家聚在一起吃过晌午,暴雨准时光顾。我在大雨中围堵羊群,好在有草帽和羊毛披毡,身上并未湿透。
高原的雨水犹如捣乱的孩童一样,准时的来又准时的走。不消半个钟又变成了晴空万里,只不过脚下的草地和远处的尘土变成了泥泞一片。
二爷家的六叔一边吼羊群,一边开始放声高歌。
“天上白云一朵朵啊小情妹,哥哥想你无着落啊心头空……”
高吭的歌声在高原上久久回荡,不一会儿就又出现了一个男声,原来是在回应六叔。
我虽不喜欢高原的山歌,但这是个好听的声音,温和而有磁性。
我忍不住顺着声音看去,一张熟悉的脸出现,正是刚才帮我赶羊的人。只见他手里拿着鞭子晃悠,正慢悠悠朝着我们走来。不远处是他的羊群,原来那些羊是他的。
“罗小宝,你来了?好久不来我以为你早死了。”六叔一开口就损来人。
“金大宝,你瞎叫什么?”
他话虽是朝着六叔说,眼睛却一直盯着我。这让我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不自觉的瞪了他一眼,哪知他竟直接朝着我露出灿烂的微笑。
“罗小宝,眼睛往哪看呢,别这么猥琐的看着我大侄女。”六叔直接出言警告。
一边的二哥拿着鞭子故意的抽了他的羊毛披毡一下。
“我家宝玉将来可是要做大医生的,你小子就别想了。”
我现在毕竟是个休学在家放羊的闲人,对于二哥的偏袒和夸奖我只能尴尬一笑。
罗小宝听了却似乎笑得更加灿烂,眼睛不带转的看着我,那如火的目光让我更加反感。
我知道他这是光明正大的朝着我示好,我只能礼貌的回以一笑。
“罗明玉,说说你一个大学生,不想着造福乡里,怎么还天天来这跟我们抢地盘,你家那边是没草了吗?”二哥的鞭子又开始往那人身上挥。
“金天玉,你别总拿鞭子招呼我,你还抽上瘾了是吧?”他也拿着手里的鞭子往二哥身上挥过来。
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罗明玉,二哥的远房表弟,传说中才十二岁,就敢一个人开着拖拉机去几十里地拉煤卖的那个孩子。
他是每个孩子童年时期没见过面的小明,听说他从来没去过学校,算账却非常厉害。除了拉煤,他还跟着他爸妈打理家里的生意,他的所有知识都来自他那个师从私塾的爷爷。
前两年政府扫盲,十里八乡的适龄儿童都被全部赶到学校去了。听说一天学校没进过的,也被撵到乡公所临时改建的学校里抱着课本冒充中学生,而这个罗明玉自然也在其中。
别的功课我可能会轻视他,但基本的数学运算和白话文,我肯定不及他三分。
毕竟我爷爷也是私塾出来的,四书五经,大学,尚书,中庸乃至排得上号的书老人家可是倒背如流,我却连千字文都背不下来。
爷爷曾谦虚的跟我说那些东西没有用,我学了用不上。
思及此,我看罗明玉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毕竟在这个时代,一天学校不进便能把家里生意经营得不错的人,他确实比我要强上几分。
他和二哥打闹一阵后便赶着他的羊群走了,临走时还拧了个袋子过来。他明明朝着我来的,却被我二哥截胡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镇离我们更偏南方,所以他们那里的四月李已经熟了。
二哥把李子少少分了一些给大伙,余下的都给了我,说是罗明玉给我的。
“要不要收,罗小宝喜欢你。”二哥是个大直男,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
我看着手上的袋子只能发呆,这绿里透红的李子让人看了就流口水。我虽想吃却不敢下口,再说这是罗明玉送的,我可不能随便收,收了不得负责吗?
“二哥,我不要。”
我本能的将袋子推回二哥手里,既然我对他没有那层意思,断不能接受他的东西,哪怕一根针线也不行。
自从这日起,罗明玉隔几天就会来一次,每次来都来带点东西,明目张胆的说给我的。
我对他无意,便当着大家的面果断说不需要。
六叔劝说我应该尝试接受罗明玉,说他家条件在我们这十里八乡算是顶好的。我若愿意嫁过去,肯定过得很好。每天就放放羊,而且离家也不远,回来照看爷爷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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