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聚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都别担心,看看我现在,好多了,”马主任棕黑色的手挥了挥,“都能下地了。”他手背上的皮肤被凸出的血管拱起,看起来像是行道旁冒出地表的虬结树根。
关昭被拦下话头,怕老人情绪激动再出什么事,也不好太过反对,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马其乐张嘴就要反驳,闫山递给他一个眼神,微微摇了摇头。
“再过两天,再过两天我就回去,行吗?”马其乐错眼,避开了闫山望来的目光。
马主任咳嗽出声,重重捶了下床:“乐乐!你连爸爸的话都不听了。”
马其乐梗着脖子:“我想照顾你,这也有错吗?”
“我好得很,用不到你来管,我还不到那时候。”马主任脸上的皮肤因为激动而皱起,像一块即将开裂的老树皮。
“砰!”马其乐霍然起身,坐着的塑料凳由于动作过大倒下,砸在地上时还晃动着滚了滚。他双臂抻直,攥着拳径直冲出病房。
病房里这会还有别的病人,是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太,她一脸讶然,转过来劝了两句:“我说这个师傅呀,看你身子骨是硬朗没错,但真要好好的,谁在这里住着呀?你儿子这么孝顺,要照顾你,怎么还把人撵走呢?我们这个岁数,有孩子在旁边不要太高兴了。”
马主任对老太太倒是客气:“唉,他接了我的工作,当然要好好干。我们这行,忙,脱不开身的。”
老太太不是很赞同他的说法:“哪有这样子讲的,工作再重要还能比过你的身体?再说了,现在的年轻人,愿意听父母安排的少。我看你儿子这几天陪着你多仔细的,除了偶尔回家半天,一步都不离开。看看,这么多孩子来看你。师傅,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们这行啊,太忙。”马主任似是不知如何反驳,重复起之前的话。
到底只是路人,老太太见他这副样子,叹口气自己躺下:“老了老了,就是犟。”
关昭目睹全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悄悄拉了下闫山的衣角。
闫山清了下嗓子,牵起她往外走:“马主任,我们去看看,劝劝他,您好好调养身体是正经,野保中心少了您可是元气大伤。”
“好,”马主任答应得干脆,“去吧,去吧。你们这样好,这样好……”
他的视线落在闫山握着关昭手腕的手掌上,关昭察觉到了,莫名很不好意思,下意识甩了下。不过闫山没松开,反而用指尖点了点她手腕内侧,那意思就像在说:等会,先别闹。
出了病房,关昭立刻挣脱,闫山的手一空,却没有合理的理由再碰她。关昭挣开的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在湿地公园里主动牵手的人不是她一般。闫山甚至在想,产生应激障碍也不是件坏事。
“赶紧去找其乐,”关昭推他,“这怎么弄,老是这样的话,我都不敢来了。”
“跟老人讲道理大部分时候都行不通,尤其是马主任这样的,”闫山摇头,“除了野保中心和救助的动物,他什么都不在乎。”
“乐乐。”他们在走廊拐角找到了撑着窗户发呆的马其乐,闫山拍拍他肩膀:“你也别太烦心,不是说现在这个护工人不错?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好了,你就跟我们回基地。马主任这里要是有需要,护工肯定会通知。”
“不过基地现在就那一辆车,确实来往不方便,”闫山想了下,“给你配一辆电动车?这样也不贵。”
“不行。”马其乐异常坚决:“闫队,我回基地就是,其余的就算了。”
“你们帮我太多了,我真的……”他说着,声音有些哑:“你们已经帮我很多了,有的事我自己也可以处理的。”
关昭捏捏他的小臂:“别有那么重的负担,闫山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不只为你,换成队里其他人,你不也会帮忙吗。”
基地的院子里,赵浩成正扒着院墙不知道做什么,虞佳期带着百威跟他们前后脚回来。
“乐乐!”虞佳期见到马其乐,惊喜不已,蹿上来就是一个熊抱。
“我都想你了!”她边笑,边抱紧马其乐试图转上两圈。
马其乐被她勒得上不来气:“松手……佳期……松手,我窒息了。”
“哦哦。”虞佳期力道一松,略带歉意地缩回手。
马其乐弓着腰大喘气:“你至于吗……这不是、不是前两天才见过。”
关昭在旁边偷笑,她知道了两人还是同校,等到开学,擡头不见低头见,虞佳期表现的也太夸张了,不知道马其乐是怎么适应的。
“那不一样,”虞佳期甩手,“还是在基地自在。”
“汪呜!”百威趁她不注意,挣掉牵引绳扑过来,硕大的狗头电钻一样拱在马其乐腿上。由于太过兴奋,还甩到他鞋面上几滴口水。
“跟你真是有阵子没见,有没有挑食?”马其乐蹲下身,两手撸起狗头。
百威趴在他面前,拼命摇动尾巴,砸在水泥地面上飞起一点尘土,兴奋地又叫了两声,仿佛是回应。
“哦,其乐回来了。”赵浩成回基地之后恐怕一直没进过屋,相机还在脖子上挂着。他捶了捶自己的后颈:“这下人齐了。喏,队里还来了新人,你还没见过。”
“小唐!”赵浩成喊。
“哎!来了。”唐湃从棚屋那边跑过来:“你好,你好。”可能是人有点多,他打招呼时又像第一天来时那样拘谨。
关昭瞥了赵浩成一眼:“你一回来就使唤上唐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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