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面向王丽美:“辛苦你跑一趟了,他让你先去忙你的,晚些我安排车送左老师回去。”
左诗望着王丽美,她面无尴尬,习惯了似的,轻松舒口气:“好哇,那我先走了。”
左诗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但还是忍不住左右张望。
乔青遥应该是钱多的没地方花,神像名画,象牙黄金,巨型水晶吊灯映的这些古董晶莹亮闪,总之这个地方像珍品陈列馆,也像沙皇行殿,就是不像家。
佣人穿梭如织,面带笑容,礼貌的向左诗打招呼,左诗给段晓康带着走迷宫似的向前,他望着旁边的各种乐器和留声机:“他为什么把家装修成丽思卡尔顿?”
段晓康笑着,却并不说话,只是将左诗带进了一个崭新的套房。
落地窗外是延绵的草地和远山,一位笑容可掬的阿姨给左诗端上茶点,银壶里到出浓香的红茶,碟子里装了一块新鲜烘培的柠檬挞和几颗蓝莓。
屋内的侧门打开,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士拿着一小包医用垃圾出来,她朝段晓康甜笑,眼角弯弯:“我换完药了。”
“辛苦文艳,一会还是乔松林送你回去,”段晓康往里走两步,停在里面的侧门口,身子微微一倾:“左老师到了。”
左诗竖起耳朵,却未捕捉到一点声音,段晓康同其到别,带着欢天喜地的文艳出门。
他在茶点的香气中等了好一会儿,这个套间只有他跟乔青遥,隔着半面墙,除了自己的心跳,没有一点对方的声响。
左诗等不及要见他,轻手轻脚的穿过侧门,里面是一间卧室,穿着帽衫的人正伏案写的专心,并未察觉到左诗的到来,捏着笔的手指骨节分明,蓝纹睡裤遮不住抻直的长腿,漏出一截细白脚踝。
左诗盯着乔青遥干净的脚趾:“你写什么呢?”
乔青遥笔尖一顿,瞄一眼左诗,帽兜低下是一张清秀素脸,隐约可见肩膀和脖子上的纱布绷带,“左哥,过来坐,”他答非所问:“谢谢你最近的美食,非常好吃。”
“别跟我这么客气,”左诗依旧留在门口,远远的望定了他:“你还好吗?”
乔青遥一脸无语,继续在信纸上勾写:“我发现我最近的倒霉事永远跟皮过不去,以前是头皮,现在是头和身上的皮。”
左诗悔从中来:“是我对不起你。”
“跟你有什么关系?这只跟当日负责安全检查的人员有关系或者是灯光师有关系吧,我也不知道这属于谁的职责范畴,不过我也不想究责,我只希望这家媒体能记着我的善意,以后少写一些我的花边新闻。”
他匆匆的写了几笔,总算是完成了,擡脚将一把椅子勾到自己跟前:“你过来我给你看点东西。”
左诗听话的两步上前,面对面挨着乔青遥坐下,近的左诗可以闻到他衣服上香味。
乔青遥还嫌不够,又拖着自己的椅子往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左诗给他的膝盖顶着,脸上起热,口干舌燥:“你要干什么?”
乔青遥摘下帽兜,展示着自己被剃掉的半边头发:“护士把我这边头发全剃了,医生说被削掉的那几块可能以后都长不出头发来,我现在不仅要植发,还要植皮。”
左诗震惊的望着一片新毛茬,还有那上面刚被药物处理过的疤瘢红痕。
“脖子和肩膀的皮都开始掉了,长的新肉又皱又痒”
左诗心和脸揪起来:“一定很疼吧。”
“超痛,尤其是夜里,止痛药已经没有用了,我必须打那个什么,”乔青遥思索半晌:“好像是叫□□还是什么,总之有一点麻醉药的效果,打完针立刻轻松愉快。”
“这不太好吧,能忍的话还是尽量吃药别打针了,这种药用多了脑子不好使。”
“是真的没办法,我控制不了,太痛了,痛起来简直要命,”乔青遥进入正题,“我找你来就是想拜托你,能不能把这个头发遮一下,接发也行,假发片也行,总之在我去植发之前,我非常不想让别人看见我这个样子。”
左诗仔细观察,心中比量,“好像是你这种情况不能总遮着,见见风好得快,而且也不能完全遮住,它的位置太靠下了。”
“医生和护士也不建议这样,但我实在是接受不了秃着一大块满世界乱跑。”
“还好啦,你这是受伤也不是缺陷,都能理解的,而且这是在你家呀,你还怪有偶像包袱的。”
“我有时候也需要出去见人。”
左诗研究过后,下了结论:“你这个接不了头发,也上不了假发片,这两种做出来效果都会很假,”
“那怎么办?”
“我觉得就这样就行,还不允许受伤了丑几天么?”
“我不愿意。”
“那我试试假发片吧,不过现在都是真人头发做的,很逼真了,我可以在头上把假发片剪的跟真发一摸一样。”
“那就试试”乔青遥并无犹豫,“能不能快一点?今天晚上能试么?”
“我要先回去找一找我的存货,还有剪刀。”
“我让司机带你回去拿。”乔青遥拿起旁边的座机,按了0,听筒里的甜美女声直接为其安排了司机,以及带左诗回门口的段晓康。
段晓康到的很快,他告知左诗司机去送了护士,因此要劳烦左诗稍等,不过左诗并不无聊,他甚至希望司机来得慢一点,再多送一会,这样他就能跟乔青遥多待待,肆意闲聊。
而方才消失的段晓康近水楼台献话题,左诗才知道他同乔青遥的雇佣关系竟然很特别,二人相识与一家慈善机构,乔青遥曾多次匿名捐款给慈善公益,段晓康又在那边做义工,刚巧乔青遥需要生活助手,段晓康正想换工作,他出身寒微还无学历,如此辗转社会各类底层零工总不是个长久之计,因王丽美引荐,二人一拍即合,合作至今,乔青遥觉得这个人很机灵,表面是助手,实际上生意上的事也开始慢慢交由打理。
乔青遥重新带上帽兜:“他有能力,聪明又话少,像他这样的其实并不好找。”
左诗左右环顾,确认没其他人在房间:“虽然我这么说话很难听,但是还是要提醒你小心,这种没怎么上过学的底层阶级,不要太交心。”
乔青遥脸似蔷薇花一样,他不答,只是无聊的拉帽衫拉链玩儿。
左诗被乔青遥吵的有些烦躁:“别拉了,很吵扰民了!你在衣服上装修呢啊,再拉塌方了,反正你留个心眼吧,俗话说人穷撒谎,狗急跳墙,极度缺钱的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对方未有恼怒,而是变本加厉的开始拉拉链:“是么?我要是招助理还看学历出身,那估计就找不到人了,这些年我换了好多助理没一个懂事的,实在懒得没完没了的换。”
“那你当我没说。”
“我当然明白你的好意,”乔青遥停了手:“不过现在很多事我确实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吧,钱能解决的事都不算事,只要他把我交代的工作做好,他得到了,我也得到了,皆大欢喜,那就可以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这样很容易被坑蒙拐骗啊。”
“没办法,如果我不把所有事都看淡,大概会每天都沉浸在坏心情里,而且我早年也有过那种阶段,比如甲方为了促成合作,私下给经纪人塞钱,之前这种情况在我们团队非常严重,经纪人收钱办事,然后站在甲方那一边跟我说这个项目多么多么好总之一定要去,或者干脆先斩后奏,骗我说这个是政府项目或者什么其他不能拒绝的理由,你还记得刘玉林么?他就是因为这个被开掉,我被拉掉头发那次商演他私收了好多钱,我后来知道很生气,但是现在不会了,”乔青遥语调轻松,“现在想开了,反正最终的决定权在我手里,我只需要不被影响的去判断,如果项目确实好,其他我也不想去在意了,他们拿的是甲方的钱,我也没损失,总之很多事说到底就是钱,我想再不去纠结这些事,生这份气,有限的精力还是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注意到人的其他优异品质。”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这么没的,难怪都说经纪人这份工作很赚,”左诗感慨:“王丽美到你家连门都不给进。”
乔青遥即刻瞪了眼:“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不准进门,我家谁都可以来,那是他们到了也不肯进来,你看,不是我要跟她们划清界限,是她们自己要跟我划清界限。”
左诗反驳道:“你少找借口了,你不邀请人家,谁敢进门。”
“别说的好像我工作人员很怕我似的,我人很随和。”
“屁,你多爱黑脸你心里知道。”
“我没有,我天生就长这样那没办法,而且我听说有一些艺人动不动就辱骂身边的人,你什么时候听见我骂过你们?都是你在骂我。”
“我可不敢,你少栽赃我!你这王,”左诗将脏话忍回去:“我这叫性格直爽有啥说啥,谁像你有问题不沟通就知道使用冷暴力,你的每一任团队都超怕你,你别狡辩了。”
“反正我没有,我一直很随和,”乔青遥话锋一转,突如其来地,“那你为什么不怕我。”
左诗顿觉语塞,望对面的人。
轻攀浅笑,眼波似最撩人的灯火。
段晓康敲敲门框:“司机办事才回来,他在门口等着送左老师了,文艳小姐……也还在。”
乔青遥并不回应,反而是左诗感谢了一下,段晓康也颇有眼力见,说完就离开了。
左诗站起身,准备离开,乔青遥没有要送他的意思,还是叠方才写的信。
左诗没话找话,其实并不好奇:“你到底在写什么啊?”
“这是我写的情书。”
“滚,说正经的呢。”
乔青遥边叠边打量他,轻松自然地:“没开玩笑,这也不好笑。”
左诗原地缓了半晌,他原以为,还当是,实际上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浓情,可笑编梦,还以为是醉卧花街看春光,实则是癞蛤蟆想上天鹅床。
方才周身的甜蜜瞬间成了凉意,短暂的沉寂过后,左诗又问:“那你……写给谁?”
乔青遥盯着他,手却仔细折好情书,“我的护士小姐。”
左诗在脑中回想刚才那个护士平平无奇的身材和相貌:“你喜欢温柔类型的?”
“也不是,就是我生病这些日子,她对我无微不至,讨人喜欢。”
恼火让左诗的声音有点发抖:“我发现男人真是脑子简单,对你好一点你就沦陷了,对你笑一笑你就热恋了,可能你们根本就不挑,看见一个顺从能干的女子就仿佛看见跟人家三年抱俩,写废的情书比蹿团儿卫生纸都多,那这么说,你家每个照顾你的保姆你都爱喽?我看她们更无微不至不厌其烦。”
寒意爬上了乔青遥的脸,一直以来他对左诗都是心平气和,而这次显然情况不太一样,他语调冷硬:“你口中的这些保姆,很多都是通过妇幼救助机构介绍过来的,这里的每个人都非常不容易,有些甚至曾经无家可归的还生过重病,她们在这里有尊严的工作生活,你不能这么开我和她们的玩笑。”
“好,我对刚才说过的话道歉!是我狭隘,小人之心,自以为是,得寸进尺,是我有病,”左诗看他要发脾气,并不惧,甚至失智的迎上去:“你什么都很好,什么也没错,错的是我,祝你成功,祝你幸福,我要走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胡说什么,不打扰了。”
乔青遥不动声色。
“刚才对不起啊,我确实太过分了,”要走的人忽然又停住,左诗强忍酸涩,强回神智:“不过,你的事业还在上升期,突然跑去跟素人恋爱,这样对你俩都不好。”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事,我觉得她可能不喜欢我,我给她写了好几次信,但是她隔天来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乔青遥将信装进一个浅蓝色的信封里,他神宁气平,很是无情地:“实话说,这样我觉得她更好了。”
左诗手都发抖,连忙背过藏在身后,他一步步后退至门口,为了自己不太明显,还开起玩笑:“呦,得不到的黄花大闺女就是好,那眼前这个黄花大小伙子也是你得不到的人,你觉得我好么?”
乔青遥起身走向左诗,拿着信封:“不管怎样,这是最后一封了,我可不想让人家觉得是我在骚扰她。”
“你不怕她把这些信卖给媒体,然后全世界嘲笑你?”
“如果是为了钱,那她应该卖给我,我一定比媒体出的价格高,如果是出于别的目的,就算是被嘲笑,我自认为我写的很不错,权当是爱情的代价,”乔青遥将信放进左诗的风衣口袋里:“但是不能因为害怕代价就影响追爱的勇气,我既然敢写,就什么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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