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咒(三)
明瑜听闻那句话后陡然一惊。
什么意思?
偃岚域外何时成那副境地了?
胆子大到去刺杀皇帝……吗?
明瑜忍不住问道:“那令牌有何用?外面究竟……”她竟不知该如何问起。
皇帝忍不住打断她,面容看不清任何关于畏惧的神情,“孤前来偃岚域,其一是取回令牌,号令全体暗卫。其二才是面见你们。那边动静愈发大了起来,容忍那么多年早就累了,如今孤不愿再耗下去。”
燕斯南顿了顿,眉目染上些悲色:“何况还搭上了她……”
祁怀晏斜斜望了一眼燕斯南罕见的神思,却不再开口。
他知晓皇帝所想,却无能为力。
燕斯南敛了敛情绪,冷然道:“祁怀晏,你可是要复仇?”
“听说了?”他挑眉,反问皇帝道。
燕斯南点点头,“他们做的太不隐蔽,玄寂司在江南的领域早已有渐退之意,即便这样还对玄寂司下手,当真急不可耐。”
“既然拿到令牌你欲如何是你的事,我的目的你很清楚不是吗?”祁怀晏沉声,在燕斯南说及玄寂司时情绪骤然升起。
燕斯南轻轻笑开,“我们之间的协议你最为清楚,倘若后续我仍要你帮我,你又该如何拒绝?”
“那是你的事,帮你,我会得到什么?”祁怀晏毫不忌讳地当着明瑜说起他同皇帝的合作。
燕斯南靠近他两步,几近用着仅他二人能听清的话,低喃:“你想要的孤最清楚……当初说定的事我会尽快达成,如何?”
祁怀晏眸子漾出些许赞同,“那样最好。”
得了准允的答复,皇帝正了正身,往书柜前的书桌旁迈了几步,稍微放缓对他们说:“夜深了,你们好生歇息罢,明日待人齐后孤还有一事相托。”
祁怀晏抱臂斜斜瞥了一眼窗外全不见小的雨及微微亮的天,约莫还有一个多时辰便要天亮了。
他定定看着燕斯南的背影一会,而后不再看他,越过明瑜自屋外迈去,却发觉明瑜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怎么了?”祁怀晏对着愣住的明瑜问。
她没有作声,咬咬唇决定在今夜问清楚一些事情。
“你先回去罢。”她轻声对身后的祁怀晏道,待他走后关上那扇门,房内仅剩皇帝与明瑜二人时,她才缓下神。
燕斯南回身见明瑜还站在原地,似乎觉得诧异,他拉开檀木椅坐于桌前,笔尖点墨,借着明亮的烛灯似乎在写着什么。
微微敞开的雕窗外逸来的雨声蔓延在两人之间,是其中唯一的声响。
“怎么?”他没有擡头,似乎对笔下的字贴极为重视。
明瑜细细打量燕斯南,想要从中发觉些什么,犹豫了半晌,问道:“民女恳请殿下饶恕。”
燕斯南挑眉,手上依旧流畅,“你何罪之有?”
“民女口。
燕斯南手中运笔动作依旧未有停缓,嗓中逸出一个轻音:“嗯。”
明瑜蓦然擡头:“那一年,殿下可知皇后娘娘长期服用补药之事?”
此话一出,燕斯南手中的纸上晕开一豆墨色,狼毫笔竟不记得从纸上离开。
“你说什么?”他微微擡高音调,眼皮掀至恰好将她容进视线中的弧度,敏感却又冷峻地盯着她。
明瑜语调不改,跪在那里道:“昭玄十年冬,皇后娘娘因……误食诡药而亡,您可知晓?”
说着说着,她嗓音止不住地颤抖,却不卑不亢,尽管面前的是九五至尊。
“放肆!”他狠狠将笔拍在木桌上,死死瞪着她。
“皇后之事何时由你分说,孤……”
分明是怒色,可他却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孤的家事,岂容你掺和?你如今地位同先前悬殊,不过民女,知晓多少便敢来同孤叫板!”
明瑜料定他会如此,低着头不惊惧半分,继续重复道:“民女请殿下暂且饶恕,即便下令赐我死,明瑜今日也想知道……”
她猛然擡眸,对上燕斯南那因惊诧亦或是怒意微微颤抖的瞳孔,徐徐道:“昭玄十年冬,皇后娘娘因误食诡药而亡,您可知晓?”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敲打在树梢,敲打在府里盛开的海棠,敲打在书房内宁静的对峙里。
好似比将才渐渐大了些,却又极绵密,极细腻,穿林打叶,直到吹进你心里。
燕斯南沉默地盯了她良久,久到明瑜的膝盖发酸,久到连轻轻挪动时都没有了知觉。
“你如何听说补药一事的,你同她当真就那样亲近?”燕斯南背触于冰冷的雕花椅背上,沙哑着开口,却没有将才极度抵触的抗拒。
明瑜垂下头,自嘲地扯开一个笑,而后摇摇头,“不,不是清榕姐姐同我说的,是我看见的。以至于后来我始终暗恨,为何我早没发觉那药有问题。”
她反复叩问自己,她憋闷了良久的问题,或许是她走了许多年的弯路。
皇帝他,究竟对沈清榕是什么感情。
燕斯南被她这番话狠狠刺痛,心底愧疚到不愿面对之事被重新揭开,手抚上眉心试图磨平脑海里的痛苦,道:“连孤都未发觉……你又怎会知晓。”
他无声的恨着自己,恨到觉得自己没有了心。
可他高傲的自尊心,却仍悬在那明月之上,自负又自我的模样令人厌恶。
“补药之事,当真不是殿下所为?”
她试探性地吐出一句,明瑜发觉在提及补药后,皇帝的反应不是惊惧,而是深刻的痛和自责。
现下说不清是何样的情绪席卷着周遭的一切,燕斯南有一瞬的失神,冷声对她说:“起来。”
明瑜得了旨意,双腿却因长跪而酸涩地难以支撑。
燕斯南咬着牙似乎在隐忍什么,脑海里某些悔恨的画面不断闪过,却在猛地一瞬间看见明瑜脚边的一物后红了眼眶。
适才明瑜站不稳而误掀翻了锦袋,里面的瓶罐尽数散落,自袋底掉出了一只极精致的紫檀木盒。
见到的瞬间,明瑜也微微诧异,这木盒并不陌生。
是曾在霖州时,她与祁怀晏抽到同一支签后那位摊主送的,福缘结。
不知最初出于何种目的,她竟然始终带着,久久压在底端,平素也不曾多施一丝眸色。
皇帝的眼眶不敢置信地蓦然泛红,瞳孔颤动着,猛地从木椅上站起绕至她身旁拾起那只檀木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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