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咒(十一)
沉默之中似有禅音袅袅入耳。
故地重游,却无那丝熟悉的书声。转念一想,现已入夜,书塾自是未曾开放的。
有一慈祥的声线在她头顶上方轻声道:“小施主,要上一炷香否?”
她周身一顿,捏着面纱起身时怔然看向说话的人。不出意外,是一位熟悉的面容。
面目慈善的老僧垂着长长的白须,笑眼望向她,让明瑜立马想起曾经在霖渊寺给她那个包子的老僧。
他年岁已高,胡须一年比一年长些,不变的是依旧慈祥的话。
“啊……”她愣了愣,眼前的人话中似乎带着些虔诚的询问,以及一丝乞求。
他似乎没认出明瑜。
明瑜回身以眼神询问他们的意见,其余人皆是耸耸肩,而后看向祁怀晏。
他怔怔地看着不远处霖渊寺某宝塔的塔尖,现今入夜,没有那年落在塔尖的日辉,却是摧残的灯芒铺洒在沉金色的建筑上。
祁怀晏抿抿唇,“天色渐黑,耽误一刻也无妨。”
明瑜知他在想什么,脑海中倏然闪过一个尚且带着稚气的少年,虔诚立于鲜少为人信奉的神明前,安然祈愿的模样。
神绪回归,眼前却不再是那个少年,男人的气质可靠又沉稳地令她不时的疑惑,变了的究竟是谁。
故而他们几人迈入寺庙中,幽黑的庙院显得极隆重宏大。明瑜不过略施几个视线,发觉曾经的那棵树还在。
大抵是近些年信奉神明之人又少了些许,香火钱也浅了许多。
老僧暗暗叹了口气,无奈道:“那场意外后霖渊寺人便更少了,似乎经历天灾后百姓们便更加轻视这些,故而老朽只得以这样的方式……施主见笑了。”
明瑜摇摇头,垂眸时有些黯然,天灾说的应是四年前那场可怖的瘟疫,上苍如此眷顾霖州,可世人只知这为天灾而不知实是人为。
神明早已成可有可无之物,素来不信的玄物,若无灾无难也可当是个摆设,若是遭了难,世人只知将心中疾苦寻得一处发泄罢了。
遇此一劫,还未凋敝已是万幸。
“如今别州兴许早已不施银两在庙宇间,霖渊寺还能有次规格以是幸事,何况我们也却是应该来拜上一拜。”
她不曾吐露自己于霖州的干系,只言片语间像极一位路过此地的商人,只是来此一拜而已。
老僧却说:“纵然于此,幸亏还有一善心施主愿来供奉,哪怕一月只有两三回,也是霖渊寺的贵人。”
“如今吗?”明瑜诧异,每月都来好几次?
纵然是曾经,她往霖渊寺跑的那样勤也不曾见过有那样的百姓。
她心里暗念:得是多想祈求些什么,才来得这样勤快。
他们一行人在主庙拜了拜,又分别上了一炷香。祈心中所愿,五人之间竟无一人心愿一致。
祁怀晏定定神,问道:“不知后院的小庙中可还能拜?您可否带我们去上柱香?”
明瑜站在他身侧诧异了短短一瞬,立马了然。
先前后面最不起眼的小庙里,是他当年立誓之地。祁怀晏不经意转眸,刚巧对上明瑜复杂的神情。
“自然,不过老朽将才所言的那位施主,今儿也来了,就在不久前。也不知现在离去与否。”
祁怀晏立马接道:“无碍,若有人在拜便作罢即可。”
后又拜了那小庙的神明,她始终觉得不安。于是她插上一炷香后先行退出来,环视一周也未发现可疑之人。
直到她不经意迈了几步,余光顺着偏殿半开的窗下意识望进去的瞬间,她猛然噤声。
瞳孔不自觉地颤抖,蜷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衣袖,捂着嘴便蹑手蹑脚地回了最后方。
她无声的催促几人赶忙离开,又一语未发的牵过马,极块地向老僧道别后毫不留情地策马离去。
直到一路跑至城门前那片空地上时才敢大口喘气粗气。
绫芜见她一路失了魂似的落荒而逃,紧紧皱着眉,“怎么了,害怕成这样?”
“莫非……”祁怀晏拭去额角细密的汗珠,眯了眯眼笃定道。
明瑜还未缓过神,她顺着耳后摸索,确认面纱始终是戴牢固的,才彻底松下一口气。
“虞植……我看见虞植了。”
开口的瞬间连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那声音好似她整个人刚从水中捞出一般虚弱无力。
连竹觉得不妙,眉心皱起,问道:“你确定没看错吗?虞植大半夜来那庙里做什么?”
她喘息的空袭,回应道:“常来霖渊寺的人……贵人,虞植。他或许便是老僧口中那个。”
“虞植是谁?”绫芜问。
司喻淡淡开口:“她兄长。”
“那为何……”
祁怀晏甩去一个狠戾的眸光,示以她莫要问下去,司喻悄然在她耳边解释了一番后,绫芜才恍然大悟,却不曾过多担忧。
纵是知晓明瑜的过去,可绫芜认为她并不需要多一份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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