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这小子是她一把屎一把尿硬生生地给拉扯大的,怎么说也对他有那么些养育之恩,她可不至于对着一个毛头小子心虚。
“我……我要再睡一会,你若忙,就先走吧。”
顾杪硬着头皮把萧鹤别拒在了门外,也不管他要说话还是不要,就抓着门,只留了条缝,借着门来挡住那两道直勾勾的视线。
可她同时又不敢真的关上门。
上一回她像这样关上门时,是头也不回地离开卧雪庄,离开了萧鹤别。
而他现在的神情也一如那时。他紧紧地盯着她,眼底是看穿一切的清澈,且比起那时,还多了一分说不出的深邃。
顾杪说不清那深邃中都藏着些什么,但她知道,若她当真关上这门,也许那里头的东西就会刹时间迸发出来——好的,不好的......那些都不是顾杪想要看到的。
可她同时也不想让萧鹤别过多的知道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什么都想要,什么也都不想要,顾杪知道自己有些过于贪心不足,想要尽力地在不伤害所有人的前提下达成自己的目的,可她也知道这样绝不可能。
她只能用手卡着那条门缝,呆在那后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萧鹤别的神情,就好像那样便会给自己这无情的行为留下条可以解释的余地似的。
萧鹤别却忽而停下了那道灼人的视线。
他叹了口气,面上的神情松弛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里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只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满满地都是妥协而来的无奈。
“顾风禾。”他道。
顾杪条件反射地想要矫正这个称呼,却听他紧跟着道:“你打算做什么、要去做什么,我不会阻止你。但......”
萧鹤别顿了顿,抿上了唇。他深呼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才接着说起下半句话语:“但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顾杪透过门缝怔怔地看着他,直到最后,也只憋出来了一句:“......叫师姐。”
她没法告诉他。
不是不能,而是顾杪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是从她去天境是为了保护他不让他的身世被发现说起;还是从她打算去玉腰奴问近日里北豫可否有人售卖化骨粉说起;或是从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这整个北豫都变得腥风血雨说起?
又或者......或者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岑今先一步离开时受自己之托前去玉腰奴查探化骨粉之事?
化骨粉在北豫只有内阁中存有三瓶,而内阁由徐掌印监管,不应当有任何疏漏;
可若说是域外之人携带而来,虽不无可能,但近些年来北豫对域外之人更加严防死守,他们若想带,大可带些其他无色无味且极好隐藏的毒药,完全没必要去大费周章地配备这么一瓶化骨粉揣在身上。
既然如此,假若玉腰奴能告知近日北豫境内可否有化骨粉流通,便能够轻易推测出瘸子尸身上的究竟来自于何处。
玉腰奴虽不在洛阳,不过倒是距离这里不算太远。
此乃北豫最大的情报组织,在各地都有分属楼阙。分阙之间互通情报,想问东西,上哪一间都是一样。
而其消息上可至天境,下可至地府,从东向西从南至北绵延数万里,就连海的另一头,他们都能知道些名堂。
若说千机阁掌握的是北豫的皇城秘辛,那玉腰奴所拥有的便是江湖商贾百姓杂闻。
假如岑今当真问出了化骨粉的消息,确认了她心中猜测,那么......
那么她的下一步,便是以自己为珥,激起千层巨浪。
萧鹤别看向她的神情里,满满的皆是焦愁和令人无法忽略的忧戚。他没有在责怪她,也没有在渴求什么,而只是单纯地只是在挂念着她。
顾杪没忍住又拉开了门。
他依旧站在门外,没有走,也没有动上一分。看见她开门,他眼神亮了起来,转而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次暗淡下去。
顾杪瞬间记起十年前她离开卧雪庄时他的神情,那股无法掩盖的落寞淹满了他的眼底,就好似下一刻便会被海浪击散,毫无知觉地落入地底深处。
顾杪哽了下:“我......”
而这音节出了口,顾杪才发觉自己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是条件反射地想唤起萧鹤别的注意,想让他别多想,想告诉他自己并不是厌烦他想要将他再一次推开。
可她的大脑却在同时变为了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来。
然就在这时,萧鹤别却忽地上前了一步。
个头快要比她高了一整个脑袋的萧鹤别在跟前这么一站,巨大的阴影刹时将她笼罩了完全。压迫感随之袭来,属于寻常人的温热也一同铺面而来。
顾杪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而对方却也顺势随着她走进了屋,反手将那扇单薄的门板关了上。
也不知是怎么地,分明小时候也与他曾经这般亲近过,甚至连他光屁股蛋儿是什么样子都历历在目,可现在这离得近了些,就让顾杪尴尬地眼神飘忽乱看了起来。
“你......”
“顾风禾,我知道你一直在隐瞒着什么。”
顾杪吓了一跳,视线瞬间归回萧鹤别的脸上。而他面上却挂满了风轻云淡,方才那般踌躇的模样早就一扫而尽。有那么一瞬间,顾杪以为方才她听到的都只是错觉:“你说......什么?”
萧鹤别又近了一步。
他俯下身,顾杪甚至能感受到那股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脖颈。那一刻,她脑海中忽地浮现起先前昏迷时那个混混沌沌的梦,在那一片洁白无瑕的雪天,在那一片经久思念的故土,同样是她,和他,同样是这样别扭又奇怪的姿势。
唯一不同的是,她听见他低声道——
“你当年毅然决然地离开我、离开卧雪庄,是为了......不让我的身世被发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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