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局
虽然岑今分外想抽顾杪,但他还是咬牙切齿地守在萧鹤别身边,老老实实地等他睡了两日醒来,一五一十地将顾杪的计划告知与了他。
也正如他所料,萧鹤别这臭小子气得不轻。
“她怎不自己与我说。”
岑今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实则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踱去了房门口:“那没办法,她怕你觉得她的计划太过凶险,不同意她这么做。”
眼看着萧鹤别阴恻恻地目光就要切来,岑今一个侧步就溜去了门外:“我出去看一眼药汤,待会儿熬好了之后你喝点,解一解安神香的药劲,午时我们就上路。”
“我若说不呢?”萧鹤别并不打算给岑今一点面子。
岑今把门关得只剩下了条小缝:“那就等着替那女人收尸了呗。”
他说完,“怦”地关上了门,着急忙慌地跳下了台阶。
果不其然,一股子惹人腿软的杀气踩着后脚从那间小屋子里爆发了出来。
先前顾杪的行踪被来烟寺的僧人一五一十地上报给了韩信,他们却也同样对其同行之人的事情进行了一些保留——这也是顾杪选择来烟寺的第二重理由。
来烟寺虽是内阁的人,但同样也承了岑今的情。
前些年梅雨季节雨水连绵,天像是下漏了一般总也停不下来,大豫各处都遭了洪涝灾害。洪水爆发,空气潮湿,阴冷天气之下,病症便极容易爆发。
福镇有人频频咳嗽,高烧不退,身上起了湿疹红疮,而后一个传染一个,接着整个镇子的人都倒下了——来烟寺的僧人们也不例外。
那病来得猛,镇上的郎中自个儿都卧床不起,更别提去医治旁人了。县城又太远,没有谁还有精神头去赶两日的车去那头求医。
赶巧,逢着了岑今游医经过,病症总算是得了控制。
福镇上人人都感动涕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说是若他再晚些来,这病恐怕就要成瘟疫了。岑今心中亦松了口气,却还是嗤了声:“说得那么夸张,这不是没死人吗。”
来烟寺的方丈自也是感激的。
来烟寺本就香火了了,仅有的一些皆为福镇居民所供。佛家人本就一心向善知恩图报,岑今这般大恩大德,他们当然铭记心中。
因而当顾杪一行忽入寺庙之时,他们本不打算向内阁汇报的。
韩信韩大人的收留之恩固然感佩,岑今岑先生的救命之恩也当涌泉相报。然岑今却道:“前阁主之事如实上报,其余的......就劳烦您莫要提起了。”
老方丈担忧地看向他,岑今又道:“她自有打算。”
老方丈行了一揖,拄着杖走了。
而后的一切,便如顾杪预判的一般,滴水不漏地走着。
岑今其实没料到,顾杪那犟驴竟当真退了一步,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萧鹤别,并把他纳入了她的计划之中。
顾杪纵其一生所坚持的事情,就是将萧鹤别这小子完完全全地排除在北豫浑水之外,将他牢牢护在坚硬的城墙之内,关在一片澄澈的净水之中。
但说实话,岑今实则早就想告诉她,这是绝无可能的。
再坚固的城墙坍塌,浑水汹涌,滴水成洪,洪涌向城墙,再如何堵,也赶不及那滔天巨浪涨升的速度。
北豫的腥风血雨总有一日会遍及天下,身为局中之人,再怎么逃,也逃不开那片被污染了的汪洋大海。而萧鹤别日渐成长,十年又十年,他总会成长,总会察觉异样,也总有一日会知晓那些她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岑今不是没试图告诉过顾杪,但那女人却一直说:“还未到时候。”
而今她终于好像被人开了脑瓜瓢儿换了脑子里的那根筋似的忽然开了窍,岑今还挺意外的。
萧鹤别那小子十分懂得如何拿捏住顾杪的软肋,委屈巴巴地哭诉——是的,岑今十百万千分地厌烦这家伙的这一点。
分明在他、在外人面前是一副冷漠锐利阴狠凶虐的模样,好像说错了一句话他们的脑袋就要没了似的,可到了顾杪那儿他就立刻变得可怜兮兮愁眉泪眼,跟当真有谁能欺负得了他一样。
岑今翻着白眼想,若是哪日那混小子对着自己放杀气时能分来半分对顾杪的那般态度,他便得赶紧去赌坊下一笔大注,说不准就能赢他个后半生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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