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
现在的汴京，早已不如以往安宁。
若说先前顾杪的计划只是在暗中推动了朝中大局，并将导火索牵引向了大豫的民间；而后楚楚上天境揭露姜宋阴谋之事，则真真是歪打正着成了巨石炮弹，一瞬间将那导火索引了燃，并朝之扇了阵风，火势滔天而起。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宋楚楚在那百人大殿之上将姜宋两家的阴谋公之于上时，流言便断不可能被只困于天境之上。
虽朝臣提议将消息瞒下，说姜宋两家名声甚广，若是将两家合谋想要夺取四野八荒一事泄露出去，则民心纷乱，后果不堪设想。
可姜家家主被打入大狱，取代他出头露面的变成了少主姜无宁，任谁都会猜疑：姜家主是在天境上遇到了什么吗？
况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百人大殿之上有朝臣也有宫女太监侍卫和红豆的傀儡虫，朝臣不说，还有太监，太监不说，还有宫女和侍卫，以上都无人开口的话......由将离谷人为地把这消息传遍天下倒也无妨。
通缉告示漫天飞舞，又落入泥地之中，无人愿予理睬。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却是多了好些瞧起来便不大好惹的面孔。街旁的店铺还都开着，却无人再有心做什么生意。
人人皆是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擡头看看天上城，又低头叹起了气：“千机阁出了叛徒，天虏院佥事又与其有染。这前阁主抓获了又逃跑，那天禄院都已闭门了一个月也不公开给个交代。这会儿那姜氏又和武林上的盟主合谋撺掇个什么四野八荒……大豫不会要完了吧。”
“谁说不是呢。”包子铺的伙计干脆搭着抹布坐了下来，“明明半年前才赢了胜仗，这会儿地没分着，北面听说又出了乱子......”
“等一下，前些日临使来京，不会就是为了那事吧。”来吃饭的人惊敲了把桌子，给那坐下偷懒的店小二吓了一跳。
小二难得没有在意，而是若有所思了半晌：“前阵子姜家的车队每日都会进京，带着成箱成箱的东西上往天境，而后皇上广召江湖志士说要护送重要物件入临，难不成就是为那北面的事情去临国谈和？”
“可就算是谈和，为何大豫不出兵，反倒要去江湖里寻人？皇上当真不怕那些个江湖草莽坏了大事，半途截车？”
“怎么会不怕，不然怎么隔了这么许久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店小二努了努嘴，示意那人看向店里面那坐了许久的青衫青年，小声道，“这不，又有人要上去做无用功了。”
青衫青年喝完了最后一杯茶，起身去了桌台边。小二赶忙站起身来，点头哈腰道：“萧公子，看您在这儿坐了大半日，小店的茶还算不错吧？”
“嗯，挺好。”萧鹤别笑道。
朝堂募令所谓的广召江湖志士，虽称之为“志士”，但为官拿俸者多少都有些看不起那些个整日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
但看不起的同时，他们心中又对五花八门的门派招式和那些个能一掌劈碎岩石的内功心法感到害怕。便是即使上至天境之前皆要更衣查验并缴收武器，他们也会派上一队带刀侍卫去紧紧跟随，生怕途中生变。
千机阁仍旧在暗中盯梢，而皇城的人似乎......
似乎还未曾发觉，那放在兵器库中的一半虎符，早就失去了踪影。
萧鹤别冷哼了声。
——这是他第一次见和光皇帝。
当然，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久居上位之人向来不好应付，一言有了漏洞都将引起无尽猜疑。更别提那人是赵氏赵弋，是曾杀坑害了数名弟兄好友才安居皇位的男人。
这中年的男人与萧鹤别想象中的并无不同，头发花白，体态富庸，又因近些个月接连生出的祸事而倦容满面，看着有些憔悴，却也完全无法掩盖其眉眼间的刻薄寡恩。
和光帝看起来仿佛是当真格外惊讶，他道：“朕还当时何人清晨求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将离谷谷主。”
萧鹤别却不想拐弯抹角，笑言道：“皇上既已派暗探跟了一路，便不当是如此讶异。”
和光帝沉笑几声，并未对他早已发现暗探感到意外。他眯着眼盯着萧鹤别看了半晌，却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将离谷恶贯满盈，谷中恶人向来是无法无天。朕倒是不晓得这将离谷的谷主也愿来为大豫效一份力......可朕凭什么信你？”
萧鹤别没有分毫慌乱，只从容道：“凭什么信我，皇上心中应当早有裁夺。”
自萧鹤别踏入汴京的那一刻起，皇城的暗探就应当将他的画像飞速捎去了千机阁。
他在那汴京的茶馆里闲坐了大半日，正就是特意给足了时间让千机阁将他的画像与手中所掌握的信卷匹配完善再交予和光帝。
顾杪告知他道，千机阁中有关他的信息，当是只有“卧雪庄孤儿萧鹤别”与“将离谷谷主”二者，而这二者并未存留在一卷档案中，若要将之联系起来，属实并非易事。
毕竟那存在于卧雪庄的“萧鹤别”应当早在十年前就只剩下一具尸首，而这将离谷的“谷主”则是至今不知姓名。这其中有一半以上是顾杪动的手脚，然现在终是时机到了，一切都可毫无顾忌地剥露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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