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路
不止是萧鹤别愣了,顾杪自己也是懵了一瞬。
过去萧鹤别还小,每每他都有烦闷心事的时候,她都会这般让他过来自己这里,或是抱抱他,或是干脆让他在自己房间里睡下,哼个歌哄他睡着——虽然萧鹤别好像总是不那么爱听。
可如今他都长大了,身高过了八尺,一伸手都能反过来把自己圈在怀中。眼前的孩子,早已不再是孩童少年,而已是成熟稳重能顶天立地的成年男子。她这时候再说这种话,好像多出来了那么些奇怪的微妙。
可顾杪......
顾杪并不想收回方才那般莫名其妙的邀请。
一头脑热也好,酒精作祟也罢,反正就是突然这么想了,也就突然这么做了。顾杪想,她大抵是不想看到萧鹤别的脸上出现半点郁郁不乐的神情......她也不清楚。
萧鹤别没有推脱。
他想都没想,几乎是瞬间就凑了过去。
即便方才做了那般大逆不道之事,萧鹤别依旧贪恋着这即刻的温暖。
他不知道顾杪为何忽然要来拥抱他,也不知道当她明白自己这龌.龊的心思之后可否会气得永远离开自己。他没法想,也不敢想——
萧鹤别只知道,现在的这个拥抱,他要好好珍惜。
要仍旧装作是小时候的纯真拥抱,要静静地感受这宝贵的时间,要无限拖延这难能一次的机会。
他要紧紧地回抱着她,要细细感受身体每一分相贴相和的温度,要埋入她的颈窝,深深嗅入那股挥不去的苦药味。
“顾风禾......”
他毫无意识地呢喃出了声,却是话出口时,那股干哑和无法忽略的欲倏地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萧鹤别几乎是瞬间就屏住了呼吸,那话头戛然而止,脱出口边之时改了辞藻:“......你身上的酒味好浓,你把药酒喝光了?”
萧鹤别贪恋那个拥抱,他却也同时在害怕着......
害怕那埋在自己心中无时无刻不想破土而出的疯狂,会吓跑她。
顾杪没应声。
她的呼吸变得规律且绵长,拥着自己的手垂坠了下来,头也沉沉地靠在了他的肩头——她睡着了。
长公主渡来的烈灼内力被她体内的寒毒吸收了干净,药效也差不多起了,加上又到了夜半时分,便是疲乏也是寻常。
说实话,萧鹤别万分庆幸顾杪现在睡着了。
他当真害怕自己再说出些什么吓人的话、做出什么可恨的事来。
那消瘦背脊上的图腾在脑海中怎也挥之不去,一直以来的执念与妄想就那般衤果露着、豪不加掩饰的展现着。萧鹤别甚至不敢想象,假若堂堂正正地从正面看去,会是种怎样的光景。
从小到大一直憧憬着肖想着渴望着的人是那般不加防备,萧鹤别反倒觉得自己的想法未免太过肮脏。
他静静地搂着顾杪,偏首瞧她苍白的侧颜。月光的洁白与火光的鲜红交辉相印,是如被地狱恶火染上的神圣,带着莫名罪孽的洁美。
萧鹤别怔怔地盯着她看了又看,从耳廓的小痣,到轻颤的睫毛,到高挺的鼻梁,再到......
到那几乎没有血色的唇。
萧鹤别恍然回过了神。
他离那唇只有不到半指的距离,再往前一点,再一点,就能碰上那一丝冰凉——萧鹤别甚至能想象得到,那如雪一般的触感会是有多美好。他想......
对,他想吻她,无时无刻不在这么想着。
想带给她温度,想从她那里夺走所有的寒意,想看她面上染上绯红,想听她叫着自己的名字,一声声,一遍遍——
想到此时,萧鹤别惊了一跳。肺中翻腾上涌的血气几乎止不住,他急转过头去猛咳了声,一口污血顺着紧紧遮口的指缝溢了出来,滴落在黑土之上。
口腔中的血腥味终于唤回了他的神智,身体里血脉喷张的焦灼感被硬生生地拉扯着停滞住。
萧鹤别抿着唇颤抖着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和那连自己都觉得龌.龊卑鄙的想法,最终也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微扬起头,在顾杪的额间沉沉印下一吻,而后将她的毛袄拉扯地更严实了些,帮她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
而后是一掌内力,将那染了血的黑土搅翻过来,盖住了那骇人的痕迹。
顾杪暖手炉里头的微光又有些灭了,萧鹤别轻轻覆着她的手,一掌内力缓缓入内,齿轮咯哒声又微微响动了起来。
天快明了。
从临到那道藏着锁魂塔的西景暗谷,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毕竟这临国地界多草原,只要别遇上那些游牧部落,则纵马小跑需一个月可到,狂奔则只需十多天。
不过那偷来的马不是什么汗血宝马举世良驹,跑多了也会累。快慢结合之下,约莫大半个月便可抵达暗谷。
红豆的红眼蝗虫在半途中追了来,传音道那日混战之时,将离谷的人死了些,剩下的觉得没劲,抢了马大摇大摆地跑了。将离谷本就是三不管地界,恶人又不受任何一国约束,临人不能奈他们何,便也只能气怒了杀几个人泄泄愤。
而临王阿史那努的营帐被毁了小半,所存丑玉被盗,偷袭的人被抓到了些,但却都毅然决然地咬舌自尽,什么也没审出来。
临王勃然大怒,但这怒气之下他倒是格外冷静,没火气冲昏了头脑,撕毁与豫的和平条约。
见萧鹤别有些意外,顾杪道:“他若是聪明人,便断然不会现在翻脸。”
临王不会翻脸,不是因好不容易吊着气命的长公主死去,不是因怕失去了与豫制衡的筹码,更不可能是怕什么大豫出兵攻占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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