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击
顾杪觉得,自己早该想到的。
岑今分明说了她昏迷的时间会越来越长,寒毒却似乎并未太过猖獗,反倒是萧鹤别的脸色愈发不好,时常心不在焉,变得精神不济。
分明往日里岑今都要熬煮五六个时辰的药剂,自她在鬼街清醒之后,好像再没听他抱怨过。
那诈出自己味觉尽失五感消散实言的“十剂白花藤”,许是压根就没放过。
她闻不到,尝不出,当然也辨别不出先前岑今端给自己的黑糊糊的“药汤”,可能压根就只是一碗寻常的驴皮胶糕。
岑今的针法确实也恢复了她五成听觉,但针法只是即时刺激打开xue位,绝不可能维持这么许久。
而后的暖手炉,萧鹤别几乎次次都是覆叠着她的手推入的内力。内力于扁圆的球中周转汇聚留存,再一刻不停地涓涓流入她的体内——顾杪当真以为是暖手炉的功效。
暖而不灼,热而不烈,那股气,只有修了烈灼功的人才会拥有......她早该想到的。
不止是暖手炉。
萧鹤别近乎在探到长公主的脉搏之时便认出了烈灼功,若非他当真修过,又怎会如此确凿地辨别出那股内力?
且在那之前,在最先她去天禄院探查瘸子尸体而后逃入小巷之时,萧鹤别帮自己调转平息那股乱窜的烈灼内力之时所用的,也是烈灼功。
烈灼内力狂肆霸道,若要压制,除却自行调息,否则只能用同等强劲的烈灼功法以硬碰硬,汇聚一汽,再而引动分流,缓缓压熄。
顾杪没法使用内力,探不到自己身体里流淌着的究竟有何种内力——就算是探到了,也很容易会将其误认为是自己体内灼血中原本就沉淀着的东西。
她没有知觉,掐不出自己的脉象,但长公主不同。
顾杪清楚地记得,长公主在给自己传入烈灼内力之前,明显顿了一下。
她掐着自己的脉,迟疑了一瞬。
长公主当是察觉到了面前这顾家之女体内已然流转着的、不属于她自身周转着的烈灼内力。
长公主渡来的烈灼内力格外醇厚,即便是于她体内周转了一番,也依旧如春江洪流,奔涌着卷入寒冬冰河,而萧鹤别的烈灼内力则要相对浅淡些。
他修炼的时日不如顾上弓久,又是用那铜炉缓冲了直入的内力,所以顾杪才未能够发觉......不,除此之外,应当还有。
顾杪深知那寒毒常会在夜间发作。
夜间风凉,本就容易冷气侵体。这寒毒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利用的机会,抓着那冷气疯了般地蹿。
以前寒毒发作之时通常都在夜间,冬日尤甚,而今毒已扩散,又怎会这般轻易消停。
顾杪虽知觉消退,觉不到疼痛,辨不出冷暖,但那寒毒的尖冷却是从经脉里从血液里散发出来的。
她确信自己在睡着之时、频频觉得凛寒。
只是那凛寒很快地就消退了下去,她便没太过注意。
顾杪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地因为喝了药酒、酒劲上来了,才会睡得好。
她想过是岑今的药方有了效用,想过是冬去春来空气回了暖,想过是自己知觉减退感受不到毒性,却独独没想过,那是她在睡梦中的毒发之时,萧鹤别用烈灼内力帮自己压下了毒性。
还有......
还有她背上的四野八荒。
长公主渡来的内力是能让那四野八荒显现出来,但......那真的会清楚到能够让人看得清每一道细枝末节的线条吗?
萧鹤别的脉象极为混乱,气灼爆裂,即便那灼气被他压制了下去,但经脉已然受了损,正由他原本的内息堪堪维持着平衡。
顾杪当然知道,非岳家的血脉修习烈灼功会有多么痛苦,又有多么危险。
内息炙烫,灼气滚过经脉,如烈火一寸寸烧过皮肉,烫得滋滋作响。如若那内息控制不当,则便如将人一下子丢进滚烫的铁水之中,再压上千钧的石头,叫人沉在里面,永不能浮起。
曾经有卧雪庄的门徒偷阅烈灼功的功本偷偷在房中修习,却是不日便被人发现是皮开肉绽地惨死屋中。那飞溅在屋中的血麋甚至还冒着如刚煮沸之水的气泡,咕嘟嘟地在地上翻涌,可怕至极。
而后岳家的烈灼功便被江湖人称为了不可触的“禁术”。
“你......”“小心!”
一声惊呼起,杀意随至。
顾杪暗自懊了瞬方才的失神,在身体行动起来之前,萧鹤别已然冲来扑着她一同跌进路侧的雪堆之中。
与此同时,一道箭矢射向方才他们站立着的地方,深深扎入湿潮的土中,溅起了星微泥点。
这支箭矢就好像是进攻的沉默讯号,再下一刻,未闻何人指示,比方才强上数倍的杀意滚滚而来。离弦声响,铺天盖地的箭矢似如烟火散于空。
漫天的雪花被箭矢穿透刺破打成了碎渣,白色的雾汽被搅出了气流,再而是那地面的积雪一片片被刺得掀起坍塌,只听得一声怒斥:“你们在做什么!雪山易崩!还不停下!”
——稽查务内卫长陈不周!
顾杪一愣:内阁怎会……
不、内阁在这并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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