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
沙历被保安拦住,无缘进春景一品小区一窥堂皇。
当他准备离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面前,窗户并没有摇下来,保安对着车笔直地敬礼,迅速开启闸机。
然而这辆车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丝毫要进去的意思。
沙历也只好被动欣赏挡住自己的豪车,短暂地对峙后,司机下车走到他面前,打开车门请他上车。
沙历正纳闷,后座的车窗摇下,一张似笑非笑的斯文面庞映入眼帘。
“抱歉我不方便走路,应该我来替你开门。”男人戴着细边框眼镜,很客气讲,“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我了?你来东江市交换,寄宿过我家。”
沙历在记忆宫殿中搜罗与眼前的人相似的印记:“你是章书亦?”
“你总算想起来了。”男人笑开了一点,不再拘谨,“本来还怕唐突你,在这里见到你太意外。”
“你怎么来朗城了?”沙历也笑起来,没有露出一点昔日的芥蒂。
“家里的生意,过来帮忙照看。”章书亦开玩笑,“被流放了。”
“你变样了。”沙历说。
后面两辆车已经在排队,却没有按喇叭,就乖乖堵在后面。
“你怎么会在这里?”章书亦问。
“我随便逛逛,看看富人小区长啥样。”沙历笑说。
章书亦虔诚邀请:“那可以请你去我那坐坐吗?”
沙历看到后面排长队的车,还有章书亦真诚的目光,只好上了车。
上车后他才发现章书亦为什么不方便下车。章书亦的其中一只脚踝露出了半截金属支架,在路灯折射下反光。
沙历并没有展露出诧异的神色,也不去挖人伤疤,司机搬出后座的便携轮椅将他扶下去坐稳。
“可以请你推我上去吗?”章书亦问。
司机兼秘书的惊讶没有藏住,只一秒又恢复了职业表情管理。
沙历点了点头。
“那就劳烦了。”司机微颔欠身后上车,将车开往专属车位停泊。
这一栋都没有见到一个邻居,一梯一户,一层就一户,直通家门,光是大堂和电梯里的装潢就称得上低调奢华,通风口飘出淡淡香味,沙历算是领教了什么是豪宅。
“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沙历有点接不上话,章书亦又道:“你还真是老样子。”
“是吗。”沙历干笑。
章书亦永远记得沙历刚去他们学校的模样,十八九岁的沙历迷路了,从校医室探头进去,小心翼翼问路。
章书亦当时是问题青年,犯了很大的错误,上了法庭又被无罪释放,被发配周末在社区做义工积分。
那天天气太热了,制冷设备坏了,章书亦手上还拿着纱布,另一只握着汽水,喝完才一口气从闷热的午后蝉鸣中解脱,长舒一口气用英文向沙历指路。
沙历的口语和听力都不好,填鸭式教育只教会了他应试,遇到比磁带中还标准的英式口语,他不知道作何回应。
一瞬间自卑感让他只想逃,要是换个人问还是不能好好交流,他要怎么找到宿舍呢?就不该听老师的,从那么北的地方来这么南的地方,他每一颗毛孔都在抗议叫嚣。
章书亦又用普通话说了一次,沙历终于听懂了。
“谢谢。”
那天的空气都是热浪,沙历拉着大箱子费力往宿舍的方向走。
沙历背的书包章书亦认得,是国际顶级大学生计算机竞赛冠军的周边奖品,于是章书亦的眼神微妙了起来。
后来章书亦想起沙历,总是有点点后悔,当时应该主动上去帮他提断了滚轮的大箱子,说不定沙历对他的态度会好些。
电梯止住两人不尴不尬的对话,到达顶层,沙历被眼前开阔的大厅镇住,敢情这个电梯是私人直达入户。
“随便坐。”章书亦不再为难沙历,自己很熟练的推着轮椅到达充电处,给自己的外接金属支架充电。
沙发太过洁白,管家早就在家里插上了进口的鲜花,每样东西都强迫症似的摆的整整齐齐,他有点如坐针毡。
十分钟后章书亦站起来了,伴随着科幻片里才有的支架活动音效,他从酒柜里抽了一瓶出来,健步走回沙发。
章书亦没有立刻坐下,居高临下俯视沙历,利落地开了酒瓶,清脆的瓶盖声落地,沙历去捡,手快要触碰到章书亦的裤腿,章书亦说“别管它。”待细致倒完酒,端给沙历。
沙历一向是不好意思拒绝他人的好意,章书亦跟他静静坐在沙发上,半晌没有开口。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章书亦没有挽留,问沙历的指纹录入电梯系统,沙历拒绝,觉得这个举动有些过了,两人的关系没有好到这种程度,甚至过去连朋友都只能勉强算上。
“我刚来这边不久,人生地不熟,遇到你我真的特别高兴。这里很多好酒,想喝一杯随时来。”章书亦又恢复最初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们叙叙旧。”
沙历再次被他似远似近又不容推拒的热情噎住,将来这里的目的抛至九霄云外,只想快点离开。
章书亦有些无奈:“你在想什么总是很容易被人猜到。”
“啊?”
“挺好。你在我面前不需要伪装。”章书亦解释。
沙历不明白他的哑谜,章书亦表面冰冷地替他按上电梯下行按钮,识趣地没有将人送下去。沙历下楼后在小区附近散了会儿步,没有太留意周遭,好像方才的重逢是南柯一梦。
他在课堂被点名回答问题时,章书亦总是朝他准确发射的直勾勾注视的眼神,小组分工总是要跟别人换课题来他这一组。
有一次沙历在台上滔滔不绝的讲述,台下的听众突然笑起来。他露出迷茫的神色,哪里讲错了?回头才看到PPT里插入他的丑照。始作俑者章书亦很怕他别人不知道他干得,笑得最大声。
在足球场进球后,章书亦也总是往他这边跑,在全队对虚构的绯闻女友起哄时。
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章书亦是直球爱好者。沙历又怎么会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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