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历疑惑加剧,但听到章书亦这样轻描淡写讲出来,用了后半生的代价为幼稚的行为买单,仍旧不好受。
沙历过去在被他整够了后,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去死!”,被迫提前结束了交换。谁料一语成谶,让赌气的诅咒变成了现实。
沙历道歉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好妹妹,且略站住,我说完这一句话再走。】
【有什么可说的,你的话我早知道了!】
“我那时候不懂,现在知道怎么知行合一了。你不用讲抱歉,怎么怪也不能怪到你头上,你要真认了真,我不成了卖惨博同情?”章书亦讲得优雅而缓慢,“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再遇到你,是上帝同我开的玩笑,也是该有的定数。”
沙历后半段完全没看进去,章书亦的话无疑在平静的池水中投掷一枚炸弹,轰得他头昏脑涨,辨色又出现障碍,眼见舞台红红绿绿一片。
舞台上柳湘莲在三姐自刎后同她的鬼魂对话——
【你觉得我值得你为我放弃那么多东西吗?】
【你是说那根簪子呀?对呀,挺贵的。可是,你呢,你连一把剑都舍不得。】
【我舍不得的是我自己。】
【你是舍不得吧自己交给我吗?】
【对,因为你才是那个浪子,而我,其实想当个烈女。】
【所以我成为了你最想成为的人。】
【那我有没有让你成为了我呢?】
【哪一个你?其实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你】
全场观众都沉浸入这场太虚幻境中,沙历终于在最后几句时醒了过来。
【没注定的叫缘,注定的叫命。】
【从今往后,只好各人得各人的眼泪了。】
灯光从一角垂落,圆束笼罩深情唱着结尾曲目的歌手。
散场后,章书亦坚持要送他回家,同他聊起这部戏剧的表现手法。
“他其他的名著系列也不错,如果还有在内地演出,你再同我一起来,好吗?”
沙历不能答应,像是某种承诺。他六年前没有,现在也不可能。
他们一直在较量,虽然沙历单方面退赛了。
方才唱片尾曲的时候,他全程都在想另一个人。
【你为何只能是我梦中的人?】
【你为何只能叫我把假当真?当真?】
“章书亦,你不用把力气在我这里白费。”沙历首先挑破暧昧。
他等了半晌,章书亦才缓缓开口,“你还是没看明白这出戏,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沙历下车,在小区楼下站了一会儿,吹足了冷风才上楼。
隔山望水,隔灯望佳人,才有美感。戏剧也在打破陈规,他在四下无人的时候都不敢面对自己。
沙历开门,华升正在沙发坐着,起身朝他走来,堵他在门口。
“哥。”沙历挤出笑容。
“干嘛去了?”
“看剧。”
“跟谁?”
“朋友。”
“朋友?”
沙历心虚了,只好胡乱说。
“回家的时间能不能推迟一点?”
华升跟他在门口讲道理,再三强调两人的约法三章。
“你这么喜欢管人。”沙历说完就后悔。
华升脸冷下来就真是吓人,沙历头都不敢擡,他换了鞋,准备避开回房。
“很好。”
沙历有点莫名其妙,华升今晚什么意思?不就回来晚了两分钟,不至于这么铁面无私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点也不想跟你吵架。你不要生气,管管管,千万别不管我。”
沙历无师自通的这套哄人大法,百试百灵,更年期的老妈都能应付过去。
“为什么这么晚?”华升回过头,显然是等他不打自招。
“我看话剧去了,朋友是我交换时候的一个同学。”
“他来过家里。”华升说。
沙历愣住,华升太敏锐了。
“嗯嗯。我下次不带朋友进来了。”沙历不想也不敢暴露华升的隐私。
华升刚在阳台抽烟,见到车上的人伸出手,给沙历递了一把伞,沙历拒绝了退后几步,还被拉住了衣服。
沙历竟然喜欢看话剧?
这七年的沟壑填不平,华升突然发现自己对沙历所知甚少,每天把沙历当警犬阿尔法训,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惶恐。当哥的人,不能再像对小朋友一样对沙历,他长大了,不是记忆中那个小小少年,或许他可以尝试接近沙历的喜好。
“你喜欢看什么,下次我带你去。”华升说。
“你那么忙,在家里看不就好了。”沙历很意外,“而且我一个小农民,看不懂话剧这么高雅的艺术,还是吃吃喝喝好。”
“想吃什么?”华升走向厨房。
沙历毫不客气报完菜名,又收敛:“哥,你被我下降头啦?”
“被下了酱板鸭。”华升边热酒酿丸子边回,把沙历逗乐得前仰后合。
“我妈又寄了好多鸭,还有甜皮鸭,脆皮鸭。”沙历笑嘻嘻说,“我妈真是的,西北又不产鸭,什么难养养什么,服了。”
“还不是你嘴馋。你自己吃吧,我都要腌入味了。”
华升听到鸭就头疼,同事们问他是不是家里养动物了,有猫罐头味。
沙历愉快吃着热腾腾的甜酒,心都要被融化了。
橙黄色的灯光下,沙历捧着搪瓷碗,华升喝了一杯梅酒,两人聊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沙历非常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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