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沉甸甸地压在苏府之上。
浓稠如墨的夜色,仿佛有生命一般,悄无声息地浸透了苏府青砖上那蜿蜒缠绕的藤萝。
藤萝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似是在向这无尽的黑暗倾诉着深藏心底的秘密。
我宛如一只隐匿于暗夜的幽灵,紧紧地贴着后墙的阴影,脚步轻缓而又谨慎地挪动着,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踩在命运那根纤细而又紧绷的弦上,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惊破这夜的宁静,引来未知的灾祸。
陈嬷嬷如同我如影随形的守护者,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她那干枯且布满皱纹的手掌,微微颤抖着搭在我的腕间,好似秋风中飘零的落叶,无助而又脆弱。
她鬓角的白发,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银光,宛如岁月精心雕琢的痕迹,每一根白发都承载着她一生的沧桑与磨难。
我下意识地轻轻捏了捏她那布满老茧的指节,指尖触碰到的那一道道凸起的疤痕,宛如一道道深深镌刻在我心头的沟壑,那是前世她为我挡下毒酒时留下的伤痛印记。
每当触及这些疤痕,前世那不堪回首的痛苦便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将我淹没。
终于,我们来到了账房的后墙。
墙面上的青苔,像是一条条滑腻的蛇鳞,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着幽绿的光泽,透着一种诡异而又神秘的气息。
我伸出手,紧紧地攀住石缝,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苍白的颜色,仿佛抓住了命运的最后一丝希望,一点点地艰难向上挪动着。
突然,我的手触碰到了一块松动的砖石。
刹那间,前世的记忆如同一幅幅残酷的画卷,在我脑海中迅速展开。
那时,三叔在酒后满脸得意忘形,他那扭曲的面容和张狂的笑声至今仍在我耳边回荡。
他炫耀着这处暗门,唾沫横飞地说着当年偷换田产地契便是从此处进出,那贪婪而又邪恶的眼神,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
指甲用力抠进砖缝的瞬间,一股浓烈而又刺鼻的血腥气猛地涌上喉头。
那血腥气仿佛带着前世的痛苦与绝望,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直呛得我几近窒息。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日子,被锁在阴暗潮湿的祠堂里,四周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三叔那张狰狞的脸在我眼前不断放大,他伸出粗壮而又布满青筋的手,毫不留情地掰断我的十指。
每一声清脆的骨裂声,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进我的心里,让我痛不欲生。
他恶狠狠地逼我在伪造的供状上画押,那凶狠的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我彻底毁灭。
“小姐当心!”陈嬷嬷突然压低声音,焦急而又紧张地扯住我的裙角。
她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我猛地回过神来,只见檐角的铜铃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清脆而又空灵的声响,宛如死亡的丧钟。
巡夜家丁举着灯笼,迈着沉重而又整齐的步伐转过廊柱。
那灯笼里的火光在夜风中摇曳不定,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被这黑暗吞噬。
我急忙将脸埋进爬满忍冬的墙缝,枯藤如同一根根尖锐的针芒,无情地划破了我的脸颊。
丝丝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血腥味混着陈年的霉味,在舌尖上弥漫开来,那味道苦涩而又浓烈,仿佛是命运对我的无情嘲笑。
我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随时都可能跳出胸膛。
直到灯笼暗红的光晕完全消散在黑暗中,陈嬷嬷才颤抖着将火折子塞进我掌心。
那小小的火折子,在这黑暗中散发着微弱而又温暖的光芒,仿佛是我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种。
我紧紧握住它,感受着那微弱的温度,仿佛握住了命运的方向盘。
轻轻推开账房的门,一股腐朽而又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气味刺鼻而又难闻,直让人作呕。
账房内,蛛网如同一层层密织的天罗地网,纵横交错地布满了檀木架。
那檀木架原本应散发着高贵而又典雅的气息,如今却被岁月和灰尘侵蚀得黯淡无光,显得破败而又凄凉。
我望着这一切,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喉咙。
前世的噩梦再次浮现,就是在这里,我亲眼目睹了林尚书与三叔的密谈。
他们那神秘而又诡异的神情,低沉而又阴狠的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至今仍在我耳边回响。
他们手中那本靛蓝封皮的账簿,就像一把冰冷而又锋利的利刃,无情地割断了我弟弟的生命,后来成了勒死我亲弟弟的白绫。
弟弟那绝望而又无助的眼神,痛苦而又凄惨的呼喊,一直在我脑海中回荡,让我痛彻心扉。
我急切地伸手翻找着,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丝慌乱和紧张。
陈嬷嬷突然按住我的手,她那布满老年斑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悬在一摞新誊的账册上方。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发现最底层的灰尘竟有半指厚。
这厚厚的灰尘,仿佛是岁月的沉淀,又像是隐藏着无数秘密的面纱,让人忍不住想要揭开它,探寻其中的真相。
“喀嗒”。
窗棂传来极轻的叩击声,那声音虽然细微,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我心中炸开。
那是我们约定的暗号,意味着危险即将来临。
我的心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陈嬷嬷反应迅速,毫不犹豫地将我推进楠木立柜。
柜门合拢的刹那,我听见铜锁落地的闷响,那声音沉闷而又压抑,仿佛是命运的枷锁,将我紧紧锁住,让我无法逃脱。
隔着雕花缝隙,我惊恐地看到三支淬毒的袖箭如闪电般射来,带着致命的气息,狠狠地钉在方才站立之处。
幽蓝的箭簇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宛如鬼火般阴森恐怖。
我的心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握住,冷汗湿透了后背,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明月姑娘好兴致。”林尚书的心腹从梁上如鬼魅般翻落,靴底狠狠地碾碎满地月光,那声音清脆而又响亮,仿佛是对我的嘲笑和挑衅。
“这月黑风高夜,倒像个偷油的小老鼠。”他腰间玉佩撞出清脆声响,那苍龙纹样正是顾氏宗室赏给门客的标志。
他那嚣张而又轻蔑的语气,以及眼中闪烁的不屑和嘲讽,让我怒火中烧,恨意涌上心头。
我攥紧袖中备好的石灰粉,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突然,我瞥见他靴筒上沾着几片芍药花瓣。
那娇艳的花瓣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宛如一抹鲜艳的血色。
我心中一动,想起西跨院的芍药,今晨刚被三小姐剪去插瓶。
这小小的细节,或许就是我逃脱的关键。
“三叔允你几成利?”我突然轻笑出声,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
趁他愣神的瞬息,我扬手洒出白雾般的石灰粉。
石灰粉如漫天飞舞的雪花,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的眼睛被石灰粉迷住,痛苦地惨叫起来,双手不停地揉着眼睛,身体在原地慌乱地打转。
立柜后的暗门应声而开,陈嬷嬷拽着我如离弦之箭般滚进密道。
身后传来瓷瓶碎裂的脆响,那是林尚书最爱的青花缠枝梅瓶。
前世他当着我的面摔碎它,瓷片如锋利的刀片,扎进我跪着的膝盖,那钻心的疼痛至今仍让我记忆犹新。
每一片瓷片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地刺进我的身体,留下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密道里阴暗潮湿,石壁上渗出的水珠如冰冷的泪水,不停地滴落下来,打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声音在密道里回荡着,仿佛是无数冤魂的哭泣。
我的后襟很快就被湿透了,冰冷的感觉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陈嬷嬷突然闷哼一声,她苍老的手掌按在肋间,指缝间渗出暗色液体。
我惊恐地发现,她方才推我进柜时中了箭。
鲜血如潺潺的溪流,不断从她的伤口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衫。
我想起重生那夜她也是这样捂着伤口,用最后的气力把毒酒泼进香炉。
她那坚定而又决绝的眼神,以及顽强不屈的身影,仿佛是我生命中的灯塔,给我带来了希望和勇气。
在那黑暗而又绝望的时刻,她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我,让我有了重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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