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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2 / 2)

林逾静把水桶放下后,也退到了一边。

孙铭的手心出了点汗,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看着敬苍问:“等会儿会不会喷出一串大黑耗子啊?”

“你想象力挺丰富的。”敬苍说。

“开了啊……”

孙铭紧张的吞咽着口水,瞎子有种奇怪的期待,五官用力的挤在了一起。

水龙头拧到底!

“啊啊啊啊……”孙铭捂着脸,怪叫着弹开了。

敬苍半眯着眼睛看去,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脓液喷射而出,连空气中的味道几乎都没变。

他定睛一看,水龙头没丝毫反应,里面没有出一丁点东西。

“哎呦,堵的啊,害我白期待一场。”瞎子不爽的说。

“直接砸开吧。”

敬苍说完去储物间挑挑拣拣,选了一柄斧头出来。

他选了个方便操作的位置,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说:“都站远点啊。”

敬苍一斧头劈下,钢铁磕到砖石上,打燃了个转瞬即逝的火星。呼嗤一声,整个管道都颤抖起来,敬苍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股酝酿许久的臭味顺着鼻腔进入身体,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一管黏黏糊糊的东西最先被气压挤出来,掉落在地上自然而然融化出黑水。管道口通畅后,上面滴沥着令人生理不适的粘液。

敬苍憋着气用斧头拨散那团烂泥,露出了一些米黄色的骨头碎屑和黑色的毛发。

林氏姐弟和孙铭都面色难看。

“这是有多大的仇啊,剁得这么碎。”瞎子嘶着冷气说,“这么都不仅仅是死无全尸了。为什么啊?”

为什么呢?

人的欲念无非是贪嗔痴妒。

敬苍仰头看着灰白的水管,水管一路向上延伸,天空一片墨蓝,银河一泻千里。

易正披着月色,一步步的走在土坡上。冬夜格外的冷寂,连野狗都只低低的呜咽了两声,但易正心里欢喜,因为前面就是家了。

他伸手勒了勒背包带子,借此缓解一下肩膀的酸痛。

他的背包鼓鼓囊囊的,从佛山到成都的火车上还撞到了不多人。

那些人问他包里面有什么宝贝,他傻笑着说:“包里有给媳妇儿的羊绒毛线,花丝巾,给爹的皮鞋,给娘的鹅毛背心。”

他到成都车站时已经是晚上了,他原本计划在车站待一晚上到明天早上坐班车回家。

但车站外面有个男人招呼着他说:“大哥x镇走不走,只差一个就可以直接开车走。”

男人看他有些犹豫,连忙加把火说道:“大哥,早点回去早点跟老婆在被窝里面热乎,早点回去早点过年,明天早上起来

还可以跟兄弟们去喝酒打麻将。”

他不会喝酒也不会打麻将,但他快一年没看到媳妇儿了,他也想回家过年。

他问到:“多少钱?”

男人喜出望外,竖起了手指头:“八十八!八八,要得发!只比班车多二十块钱!”

二十块钱,不算少……

“大哥,原本是128,我看天这么晚了,想早点回家,又只差你一个人了,给你88,走噻!”

易正从村子口下车,看着起雾的田野,熟悉的河流,近在咫尺的家,觉得多二十块钱也不亏。

他嘿嘿笑了两声,朝冻得麻木的手心哈了几口热气。

家里面没开灯,应该是都睡了。

易正走在坡上,手托着鼓鼓囊囊的背包。他想等会儿不能把老娘和老爹吵醒了,可以先叫媳妇儿起床,让她试试那个花丝巾,城里女人都戴这个。

对了,他包里还有两罐八宝粥,原本有三个,他在火车上吃了一个。

八宝粥甜滋滋的,去年回来时媳妇儿很喜欢。

易正一边想一边笑,他走到了窗户口,猫着腰从缝隙往里望。

里面有些黑,只能听到床嘎吱嘎吱的声音。易正竖起耳朵听着,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在暗光中,他看到了两具叠交的身体。

他愣了好久,直到听到喘气声才反应过来。

他退到一边,吸了吸鼻子。

好冷啊,鼻子和耳朵都冻痛了。

易正僵硬着双手,敲响了大门,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王姐裹着衣服打开了门,一脸通红,易老师穿着衣服站在一边。

三个人沉默的对峙了一会儿,易正忽然说到:“你们怎么不把窗帘拉好啊?”

家里面的氛围变得很奇怪,易正每天默不作声的干活,王姐慌慌张张不知所措,易老师对易正似乎有一种敌视和厌恶,老太太则每天都是神神叨叨的。

直到有一天,家里的水管突然坏了,王姐叫易正去修。

易正穿着一件旧棉袄,兜里揣着一把卡钉,穿着一双旧胶鞋上了天台。

天台上长了厚厚一层青苔,易正站在凳子上摇摇晃晃的伸着手去够水塔的底部。

水塔太深,他够不到,他干脆翻进了水塔里。

水塔里很憋很热,他听到了脚步声,他想让人把他拉出去。

可紧接着,水塔的盖子被关上了,伴随着按扣锁上的嘎嘣的声音,易正的世界黑暗了。

冬天的水流很冰,正源源不断的从易正身上流淌,那件破棉袄湿透了,像千斤重的铁链一样锁在他身上,易正很憋很挤很痛,他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看到了漫天的繁星,他躺在地面上,看了闪着白光的砍刀。

轰隆一声,邻居们那里传来了响亮的鞭炮声,五彩斑斓的烟花在他眼底绽放。

大动脉的血液源源不断的流淌在地面,他感受到自己正在被切割,同时一块块刚刚腌制的猪肉滴沥的黑血渗透在了水泥地面上。

大锅里热气腾腾,咕咕嘟嘟煮着被剁得支离破碎的猪尸,人们围在圆桌边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终于过年了,易正想。

敬苍叹了口气,把桶放在了水管

“把他接出来吧。”敬苍说。

他的肉|体饱受痛苦,他的灵魂饱经折磨。

回家的归途是背叛,最亲的人化为刽子手,老实是挥向他的屠刀。

最后他所有的一切都被囚禁在狭窄的管道中,成为暗夜的祭品。

敬苍提了一桶水从水塔灌了下来,流出的一桶半干不稀的东西是属于易正的全部。

林逾静从屋里拿了香蜡纸钱,她选了一个高高的土岗,那里能看到眼前一望无际的玉米地,夏风吹来时能闻到竹叶的味道。

孙铭和瞎子挖出了一个半米深的方坑。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林逾静点燃了两烛蜡三支香,正正当当插在了方坑前。

敬苍沉默的把一张张黄表纸铺满坑底。

林逾静撚起几张黄表纸点燃,丢进了坑底,坑底的黄表纸也瞬间被火舌吞没,灰烬在气流中翻涌。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敬苍将液体倒进了泛红的坑底,滋啦一声,残余的火焰全部被浇灭,一时青烟袅绕。

瞎子扬起一抷抷黄土,将过往云烟一一掩盖。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几人转身离开,影子无限拖长,风里有青草的味道。

贺逐山走在最后,看着手里的蒲公英一点点随风消匿。

【系统提示:场景即将坍塌,请立即撤离,系统强制撤离倒计时开始……】

面前的野草和玉米像退潮一般消失,敬苍回头望向坟墓,那里突然多了一朵黄色的蒲公英花。

远方一辆公交车从一个坑跌陷进另一个坑,颠颠簸簸,咯咯吱吱,像一架即将散架的巨兽,老旧的喇叭滋滋啦啦,播放到

【隍泉寺到了——】

一男一女牵着一只老狗,缓慢爬上了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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