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颜面重要还是百姓重要?”柳安擡头看向郑干瑜,四目相对,柳安坚定道:“若是大雍需要一个承担的罪人,柳安甘愿做这个罪人。”
“丞相你!”郑干瑜叹了生气。他闭上眼,心中惶惶。
眨眼已经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了,难道要在告老还乡之际……想着想着郑干瑜又摇了摇头,“也罢,丞相年轻,这等污名不能跟丞相一辈子,让老朽去吧。”
“柳安同您一起去!”柳安知道,这件事落下来是个污名。
几百年来大雍都没有要屈弱于旁人之势,而这一次竟然真的要同那些人服软了!
郑干瑜起身摇了摇头,“丞相不能去,这件事做好了还行,若是做不好,便能羁绊丞相日后所有的路。老朽不同,老朽就当是告老还乡前,为大雍百姓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柳安深深一躬,“多谢御史大夫。”
“哈哈哈哈,丞相不必谢我,我也不是为了丞相。”郑干瑜嘴角微扬,“说到底,当初先皇将陛下同这大雍托付到老朽几人身上,老朽做这些是应当的。”
“自然,丞相做这些更是应当的。”郑干瑜又道。
“御史大夫说的是。”柳安回。
郑干瑜看着自己那个冒着汗的贤婿,“平日里跟在丞相身侧多学着些。”
一听岳丈在提自己,王泽马上道:“小婿记下了。”
王泽瞧瞧擡眼,见柳安和岳丈站在一条线上,而丞相,似乎又在更远的线上。
“这件事,丞相觉得让谁去做何时?”既然要交好必然要派遣使者,谁去还是个问题。
柳安道:“这件事不适合在朝堂上政论,还请御史大夫务必让陛下直接决策。至于让什么样的人去,柳安以为选一名新贵最为合适!只要是年纪稍大的人,想让他们同意这事都有些难,更何况屈尊去讲和。且新贵在日后定然能撑起大雍的一片天,外域见到也不会觉得大雍对他们轻视。新贵最能彰显诚意。”
“新贵真的愿意去吗?”郑干瑜想,老一些不愿,难道新人就愿意。
“他们会有人愿意的,这件事若是陛下金口应允。想要加官进爵的多了去了,至于名声好不好,只要这件事这的成了,名声也不会差。百姓实打实过上了安稳些的日子!”柳安又道。
郑干瑜有些不可思议看着柳安,“看来丞相来找老夫之前,将这些都想好了。”
“那是必然,柳安自然不能辜负了御史大夫的一片心意。”
“哦?你之前是怎么算到我会同意?”
柳安微扬嘴角,“因为这件事,为的是大雍的百姓。”但又不止是为了百姓,还有新皇登基时的安稳。但后者是柳安不会告诉郑干瑜的,郑干瑜陪同陛下二十余载,与陛下的情谊非同一般。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算新皇之事,恐怕郑干瑜会拿着棍子将自己赶出去。
郑干瑜点了点头,“为了大雍的百姓,就是为了陛下。”
……
因为这一句话,郑干瑜在另一个热日高照的日子里进了宫。
同样闷热的御书房内只有君臣二人。
郑干瑜苦口婆心说了一通,上面的人垂目,揉了揉眉心。
良久才说了句,“爱卿,朕是不是要将大雍葬送了?”
“陛下为大雍操碎了心思,怎能如此觉得?陛下已经尽力了。”郑干瑜道。
又过了许久,皇上点了点头。郑干瑜知道这件事成了。
……
大雍在同外域交好。朝堂自是一片纷争。
一句句话传入皇上耳中,很快又出去。他像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一般。
这件事最终还是进行了,陛下迷迷糊糊中知道是柳安指派的人去做了这件事,便也没有再问。
后来的几日里,皇上没有再召见过任何人,只有孙恩德陪在身侧。
来来往往最多的是宫中的太医们。
陛下命了,在整个大雍被太阳晒蔫儿的时候病了。
太医说陛下是热的,只要这天气过去就好了。这话刚说完两日,陛下便咳出了血。
皇后也来了,皇后瞧着也很疲惫,陛下问她是不是身子不适,皇后支支吾吾,只说是忧心陛下。
皇上让她不必担忧,太医都说陛下会好的。
一整个夏日,所有臣子都有些紧张。尤其是三皇子、七皇子和太子的人,就连这闷热的天气都没能阻挡他们的动作。
陛下或许哪一日就醒不来了,彼时总有新帝要登基。
唯有皇后不担心陛下,她明日从陛下处出来后都要去一趟未央宫。
……
“皇后娘娘。”小宫女欠身行礼。
皇后尚未进门闻见了一股子腥味儿,夏日里,这股味道更加浓烈。
“又咯血了?”皇后问。
宫女道:“今日格外多。”
皇后叹了声气,嘴角强扯出一个弧度走了进去。
“今日可有好好用膳?”皇后问。
面色苍白的程裳擡起头,笑了笑,即便都病的下不来榻了,这一笑还是给人百媚生之感。
皇后鼻尖一酸,忍住了泪水,笑着说:“今日心情不错?还能笑。”
“是啊,心情自然是好的,终于要离开了。”程裳有气无力道。
“说什么呢!”皇后不喜欢听她说这话。
“陛下呢?”程裳问。
皇后走到榻边,一旁满是血的帕子映入眼帘,程裳想要丢掉帕子,却没有任何力气。皇后知道她要强,捡起帕子直接丢给了宫女。
皇后坐在榻上,让程裳枕着自己的腿。
“我喂你吃药。”皇后道。
程裳不肯,“我要公主喂我。”
皇后道:“公主今日不在。”
“陛下怎么样了?”程裳又问到了原来的话。
“也不好。”
“哦,看来我要走快点了,免得和他走一路上。”程裳笑着说。
“又乱说!”皇后听不得这话,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要亡了大雍,怎么一个夏日就成了这样?
“热,整日都很热。”程裳说。
皇后道:“快凉快了,钦天监的人说,也就是等个三五日了。”
程裳扬起嘴角,她努力伸手去够皇后的脸,颤抖的还是落回了榻上。皇后双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程裳的泪从眼角滑落,“我知道陛下要同外域交好了,你看上了哪家的公子?我最后给公主求个旨意。”
“着急什么,公主还要你看着出嫁。”
“我等不到了。”程裳又说:“我知道前朝有去和亲的,如今陛下正向同他们交好,公主又正当年纪,可不是说拦就能拦住的,我瞧着右相家的嫡长孙就不错,你觉得呢?”
“嗯,右相一家子人都好,去了也安稳。”皇后知道,这或许是程裳最后的心愿了。
“你从前说我想要的多,可我如今什么都不想要了。”程裳的泪一行行滑过,“见到丞相夫人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究竟有几分像她。”
皇后知道程裳在说先皇后,可她从不知道程裳是知道自己像先皇后的。
“她一定很好,可我也不想做她,我也做不到。”
“你就是淑贵妃,不是任何人。”皇后轻抚她的发丝,一根白发都还没有,本是正当年纪的人儿啊。
……
大热天一直持续到中元节前夕。
中元节前一日的下午,空中的云似乎在拼命的往下压。人们有些喘不过气来。
未央宫一声哀嚎,成了这宫中最响亮的声音。
程裳死了,死在了中元节前夕。悄无声息的,像是冬日里落下的雪一样。
她是在听见外面落下大雨时咽的气,最后一句话是,‘天凉了……天亮了。’
她走得很安详,嘴角挂着笑。
未央宫的人哭了几声就不敢哭了,生怕被陛下听见伤心。
可皇后娘娘却说,哭,都哭的大声些!
皇后娘娘将淑贵妃的绝笔交给了陛下,上面只写对公主婚事的期许。
陛下看完后没有任何表情,只说:“按贵妃说的办。”
皇上没去看贵妃一眼,却见了太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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