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
弈暮予展开被揉得有些皱的纸张,材质极好,上面除却洋洋洒洒的几个地点,左下角还落下三个字。
“凌烟台……”弈暮予低喃着,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心中忽然一动,“寻宁前辈曾与我提及,似是以追踪之术闻名。”
“弈公子好记性,”临羡负手而行,“凌烟台并非为陛下所用,处在闹市,人人皆可去。”
他脚下顿了顿,对弈暮予一眨眼睛:“有钱就行。”
弈暮予但笑不语,心中思索。
巫清子只提过一嘴凌烟台极善追踪,却从没说过它连皇亲贵族的行踪都敢去查。
殷明道上云衔山虽不至于刻意隐匿踪迹,但绝对没有到人人皆知的地步,况且一朝太子的行踪,即使殷明道自己不在乎,东宫里头那群人难道会不在乎吗?
不说旁的,他与傅黎曾有一面之缘,此人聪明非常,绕是大多人都认为如今傅黎能在朝堂说上话是借着太子的势,弈暮予却不敢茍同。
两年前,他初来乍到,宛如一张白纸,巫清子与他讲这个朝代,讲朝政讲民生,他就默默地听,边听边把棋盘上巫清子的白子吃了个干干净净。巫清子头一回输棋,却输得欣喜若狂,隔了一段日子,发现好像确实是下不过,便把太子叫上云衔山对弈,兴许是想找找自信。
太子与巫清子对弈期间,弈暮予同傅黎下了一局,刚对几子弈暮予便觉察出此人棋风极其凌冽,凌冽之处不在于进攻狠戾,而在于思路清晰,攻便是攻,不给自己留丝毫退路,防便是防,当断则断。
弈暮予少见这样的对手,然而傅黎却在第四十六颗子时走了一步错棋,对后几子并无影响,却一步错步步错。
弈暮予对此没有多言,只笑道:“傅大人谨慎。”
可惜在那之后,太子前往云衔观时,傅黎再没有一同来过。
太子年岁不小,却仍是赤子心性,满腔抱负但少于深思熟虑,若无傅黎帮衬,难免多有失言,遭人诟病。有这样的人常伴太子左右,太子行踪又岂是轻而易举便能被知晓的?
“此地当真是不同寻常,”弈暮予侧目,“将军是第一次去吗?”
“自然,不过也是病急乱投医,那些个当官的嘴里没一句实话,”临羡踢踢地上的小石子,“临瑜要是问他们太子去了哪儿,指不定转个背儿就被弹劾了。”
弈暮予略一思索,说:“将军可否方便告知,是哪位大人对将军提起凌烟台一事?”
小石子被踢得老远,落在地上发出一溜声的响。临羡说:“兵部尚书,赵承之。”
弈暮予脚步一顿。
见临羡看过来,弈暮予摇摇头,说:“一些事情我亦是一知半解,此刻说与将军怕是会适得其反。”
临羡扬眉笑道:“不妨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说。”
弈暮予也翘了翘嘴角,说:“将军此次去打听,该是瞒不住的。”
“瞒不住便瞒不住。”
“将军可是戴面具了?”
临羡当真是有些惊讶了,扭过头问:“弈公子如何知道的?”
弈暮予失笑,还真戴了。
初见时他脸上就戴着面具,硬生生把额头硌出红印,也不知道为什么两年了这习惯还没变。
“猜的,”弈暮予说,“将军应当知晓面具并不能遮掩什么,却还是戴了,可是凌烟台的规矩?”
临羡转回脑袋,嗯了一声:“买卖双方必佩戴面具、面纱……头盔好像也可以,说是以此保护双方隐私。不过凌烟台这般只手遮天,只怕是换个脑袋去也难逃过他们的眼睛。”
弈暮予问:“将军似乎并不在意?”
“临瑜都不怕,我怕什么,”临羡扬眉道,“说起来还有一事想请弈公子指教。”
“将军但说无妨。”弈暮予颔首。
“弈公子席上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得没头没脑,弈暮予却心知肚明,说:“将军可是指的那句‘勿涉党争’?”
见人点头,弈暮予说道:“想必将军心中已有答案。”
临羡看了他一会儿,没带什么情绪地说:“我本以为你与太子关系还不错。”
弈暮予没否认:“尚可。”
“既然如此,弈公子说几句好话让临瑜跟太子结交,对太子而言不是更上一层楼吗?”临羡笑了一声,“不对,你只要不说那句话,此时他二人的关系应当也好起来了。”
与手握重兵的临瑜结交,任谁都不信太子殿下会不动心,这次巴巴地开庆功宴,还欲盖弥彰请了诸多臣子,不论面上说得有多冠冕堂皇,暗地里没点私心说不过去。
而临瑜虽与殷明道交集甚少,但此次多少能看出这位太子殿下心性颇佳,特别是有了殷明安这个反面教材,这位可当真是如今最好的储君人选了。
再者,朝中支持太子的官员众多,除却国师巫清子和相国谢温眠的保驾护航,殷明道还得到了吏部、礼部、户部的鼎力相助,临家此时若是与太子结交,那便不至于朝中无人。
“太子得到的是助力,临氏得到的却是灭顶之灾,”弈暮予温声道,“这可不太划算。”
“怎么说?”
弈暮予说:“将军何必明知故问,此次殿下极力维护临氏,又设庆功宴,只怕已经有人坐不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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