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羡也不催促,语气变得轻快:“国不可一日无君,快了,就那天吧,让所有人都看着最好。”
依旧没有答复,那双白润的手松开栏杆,朝后退去。
啪。
临羡捏住他的一只手腕,不紧不慢地回过头,扬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怎么不说话,我还得倚仗先生继续为我出谋划策呢。”
“将军,我说过的,”弈暮予不作反抗,他稍稍俯低了身子,与倚在靠上的人平视,“如果你做得太过火,我也许会做出失礼的事来。”
“是吗,”临羡像是有些醉意,沾着酒香的手指贴在弈暮予的下颌,一寸一寸拂过,“这就过火了?”
弈暮予偏开头,说:“我说的,大概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先生坐下来,同我慢慢说吧,”临羡手上一拽,将弈暮予生硬地拉到身边坐下,“先生你看,有人看见我们在一起了。”
弈暮予随着他的视线朝街对岸看去,那几名原本哭得伤心的小贩正瞅着他们的方向发笑,见他们望了过去,连忙转过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耳旁接着传来低沉的一声:“一条绳上的蚂蚱,死了一只,另一只也不会活得多好。”
默然良久,弈暮予终于开口道:“太子殿下与陛下截然不同,将军岂会不知道?”
“临家与乱臣贼子难道就一样?又有谁来听,谁来信?”临羡的声音失控地扬高了,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你当时看到了,他在怕什么?怕我还是怕我哥,怕他死还是怕他们一家死?”
弈暮予没有回答,临羡也不需要得到回答,揽过他的腰猛地往自己怀里一带,把下巴抵在他的肩窝里,像是很亲昵地一字一句道:“什么都好,他畏惧的,我会一件一件给他实现。”
“将军,”弈暮予摁住他的手臂,呵道,“大启尚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那张扭曲的面庞有一瞬的空白,仿佛被当头浇下一盆刺骨的冰水。
“那我该怎么办?”临羡怔怔地说,“我哥就这么死了,他就该死吗?我该看着他的死,什么都不做吗?可我杀不了殷向了,我杀不了他,他一死百了死得够轻松,大启还是他殷家的天下,交到了他最疼爱的儿子手里——我凭什么让他如愿?!”
弈暮予喉咙一干。
下一秒,以一个暧昧至极的姿势,临羡将一片锋利的刀刃贴在他的脖颈上,发出喟叹的一声:“你猜到了我想做什么才来找我,暮予,你太聪明了,这不是好事。”
几名小贩又是兴奋又是好奇地重新看向他们,他们看不见那片刀刃,只看得见两个男子亲密无间的动作。
鼻息间充斥着清郁的香,像是焚香和茶叶交织在一起而形成的味道,清冷而温柔,临羡神情餍足地搂着弈暮予,哄似的道:“继续帮我吧,暮予,你逃不掉了。”
“如果,”弈暮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我说不呢?”
临羡手指微动,一缕血丝瞬间从柔软的皮肤里渗出来,喉结处的砂痣被血淌过,鲜艳得过分。
“你在赌,我敢不敢杀你?”临羡的语气比平日温柔良多,像是在说情话,但眼底却划过一抹浓烈的杀意。
弈暮予朝后仰了仰脖子,浸血的刀片霎时间又染上新的血液,一缕一缕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淌入衣襟。
他对上临羡冷冽的目光,无所谓地笑笑:“也许…是?”
临羡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血液,他注视着那双至今为止还饱含温柔的双眸,说:“你今天来这里,告诉了别人。”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弈暮予歪歪脑袋,柔声道:“还有吗?”
“我猜,是那三位小朋友,如果你今日没有回去,他们就会告诉国师你来见了我,”临羡短促地笑了一声,紧接着缓缓道,“这不是最重要的——你还留下了什么能够指正我想刺杀殷向的证据,是不是?”
不知何处传来的风懒洋洋地拂过纱幔,无数细小的铃铛串叮铃作响,归于静谧之前,弈暮予轻轻笑了。
“不,是我的证据。”
临羡神色一变。
“不过在我死后,”脖颈上传来一阵更冰凉的刺痛,弈暮予眉间一蹙,口角仍噙着浅淡的笑,“那就会变成你的了。”
临羡死死盯着这抹笑意,天地之间仿佛没有丝毫声息,一切都被凝结在空气里,他的声音也仿佛被凝结成冰:“倘若事成,我是你的共犯,往后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太子继位,又是你的另一座靠山,如果事情败露,防止我狗急跳墙将你供出来,先生还有什么准备?”
弈暮予忍俊不禁:“怎么这么说自己呢,没有了,我从未想过此事会失败,只是怕你做过火罢了,一如现在。”
在这样极致的洞察力之下,所有的威胁都显得无力而苍白。
临羡垂下手,刀刃从他的手指滑落,掉到靠上,带出的血迹细而绵长。
“一条绳上的蚂蚱……”临羡轻呵道。
“死了一只,另一只也不会活得多好。”弈暮予温声接道,不疾不徐地用手帕将刀刃包起来,细细擦去上面可疑的血渍。
忽然,一道强悍的力量将他的后颈向上托起,弈暮予发出一声闷哼,脖颈处刺痛和湿润一同袭来,化作一阵令人难以置信的战栗。
每一缕鲜血都被细细舔舐得干净,弈暮予咬紧牙关,那张介于俊俏和优美之间的脸严丝合缝地贴在他的颈间,让他一时感到晕眩。
半晌,临羡仰头看他,笑着舔舔嘴唇,猩红的血液让那张介于俊俏和优美之间的脸变得尤为惊艳:“没关系啊,我们可以一起死。”
一丝细细的血线顺着他的唇角滑落,映进弈暮予神色不明的眼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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