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索
火红的汤底煮得咕噜咕噜冒水泡,花椒粒和红椒翻滚出的香激得锅边的人都眼泪汪汪。寻醒圆溜溜的眼睛被熏得通红,但依然十分兴奋地往锅里一大把一大把抓调料。
他豪放的姿势惹得一阵惊呼,三州百姓大多都不太能吃辣,见到这一幕都震惊了:“使不得使不得啊,这哪是能往肚子里吃的呢!”
“您安心,保准吃了浑身舒坦。”寻熹难得给寻醒帮腔,同时用木勺舀了点红汤尝了口,然而咽得太急一下子咳起来。
眼尖的人瞅见她的模样更不相信了:“哎哟,小姑娘你别就这么喝啊,对身子不好!”
寻觉拍干净手上的调料沫,替辣得说不出话的寻熹解释道:“辣归辣,身子舒坦也是真的,您到时候尝尝就知道了,这可是我家公子教我们的,在军中也吃过好几回,骠骑哥哥们都喜爱得很,这不比什么仙人散强吗?”
百姓深以为意,有人认同地道:“这话说得是了,打仗还得靠咱们骠骑兄弟自个儿,那仙人散叫百越人抢了又如何?不还是输了。”
“我听人说仙人散其实就是清神散,从前被禁了的,咱们陛下给藏着了,我早就觉得这些散不散的听着就不靠谱,看看,这下一目了然了吧,哪里像传闻里的那样神,什么长生不死、原地飞升啊,嘿,虫子这回倒是真飞升了。”
“刚小岚将军还跟我说呢,仙人散吃了压根没什么用处,反倒容易叫人废武功,虫子这回一败涂地啊,这散可起了些作用。”
“管他呢,杀干净虫子的可不是这些散,是咱们骠骑兄弟,骠骑兄弟赞不绝口的咕咚锅,我怎么着也得来一碗!”
寻觉笑吟吟地说了句都有,随即朝着不远处人稍微少点儿的地方,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他倒是聪明,”临羡目睹了全过程,欣然夸赞道,继而偏过头说,“把你交给他的事做得很好。”
弈暮予眼里带着浅淡的笑意,温声道:“一向如此。”
“那我呢?”
“嗯?”弈暮予侧目,见临羡正对他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但那双眼睛里分明含着亮晶晶的笑意,弈暮予不由莞尔,“将军也是,做得很好。”
临羡得寸进尺:“有多好?”
弈暮予捏捏他的指尖,从善如流地哄道:“没人能做得比你更好了。”
临羡忍着笑噢了一声:“先生这样说我就安心了。”
不知怎的,弈暮予从他的表情里品出点意有所指的味道,偏偏阳光太大,把他眼里那点儿坏照得分外坦荡。
弈暮予瞧了他一眼,打定主意不理会他,视线顺势稍稍偏移至后方,那里矗立着整个驻军地最恢宏的建筑。他们所处的位置没什么人在,正是因为有这座建筑,这间祠堂。
这里供奉着魂归故里的战士,护佑山河的誓言。
紧闭的门扇被缓缓推开,戚文秋垂着脑袋从里头走出来,鼻尖上沾着香灰,当他注意到面前站着两个人时,下意识地擡起头,一滴泪水顺着他的动作掉到地上。
戚文秋连忙提袖在脸上一抹,规规矩矩地行礼道:“侯爷、先生,我来跟我爹…说说话。”
齐拓的牌位和所有战死士兵的一样都安放在祠堂里面,他的尸身被戚文秋背下了山,当夜就焚烧在随州的驻军所中。齐拓南下前就告诉过儿子,他的祖籍是随州,如果有一天他们战死,当落叶归根。
戚文秋不了解他的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大概以后也没有人会告诉他,但他选择尊重父亲的意愿,将他永远留在随州。十五岁的少年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也许是因为他知道,他的身后再也没有人会无限原谅他的过错。
弈暮予眼底划过一抹哀伤,但他没有出言安慰,在生离死别的苦楚下,再妥帖的安慰都显得苍白。他放轻声音,问道:“百越已除,戚将军日后有何打算?”
戚文秋眼神迷茫,显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经此提醒方豁然醒悟,他如今已然走到一条分岔路,戚家只他一个独子,若是选择继续留在军营,战场上刀剑无眼,戚家很可能就此绝后。
想到这一茬,戚文秋的表情凝肃起来,上阵杀敌是他毕生夙愿,但如果他的决定关系到戚家的存亡,他根本没有任性的权利。
“我……”戚文秋犹豫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回答,所幸弈暮予本就只是想稍微提醒他一下,并非要他立刻做出决策,知他在意起这件事了,弈暮予便冲他和煦一笑:“我随口一问,戚将军不必急于一时,今日庆功宴,当轻松些才是。”
“多谢先生。”戚文秋吐出一口气,像是放松了些,他的视线游离在临羡和弈暮予之间,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没有立刻走开,“我有一事想请教侯爷。”
临羡稍稍擡了下巴,示意他讲。
“侯爷可是心悦于先生?”戚文秋语不惊人死不休,连弈暮予也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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