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源
殷明安梦见了自己小时候的事。
容妃常常对他说,他是三个皇子中最出众的。
这并非是母亲看儿子哪儿哪儿都好,事实上起码他的武功兵法总是名列前茅,虽然四书五经在某段时间里比不过殷明清,但殷明清的天赋越长大越是平庸,他也渐渐压了殷明清一头。
然而他最想超越的人不是殷明清,他不明白,为什么资质平平的皇长兄会得到国师、相国的百般支持,如果相国是出于亲缘,那么国师又是为什么?
他不明白,容妃也不明白,但容妃相信巫清子的品性和才学,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得到国师的教诲,于是有一天,她将国师请进了宫。
“二殿下杀伐有余仁义不足,杀伐之道尚可揣摩,仁义之心却难养,老朽奉劝娘娘,勿要让殿下踏上这条杀伐之路。”巫清子摇摇头,揣着书慢慢远去。
殷明安站在朱柱后面,看着他越走越远,去的方向正是东宫。
那一天是殷明安的生辰,晚宴上他没有一个笑容。
当天夜里,他院里的花树被砍得凄惨,枝叶飞花落了满地,银色的剑芒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殿下生气了就只会对着不会反抗的树发火吗?”一个声音从某棵树后响起。
“滚!”殷明安正在气头上,吼了一声。
“好凶啊,”一个男子夸张地哇了一声,负手踱步到他跟前,“国师不愿意教你,我来教你如何?”
“你是谁?”殷明安恶狠狠地瞪他,觉得他有点眼熟,“你偷听我母妃和国师说话?”
男人惊讶道:“连叔叔都不认识,我还在宴上祝你生辰快乐了。”
殷明安想起来了,这是父皇最小的弟弟,北朔王殷宿,他常年镇守北朔,很少回到皇都。
殷明安的神色渐渐变得别扭,有种面对长辈撒泼时被抓住的尴尬。
殷宿笑着说:“想起来了?不过你不记得我是你叔叔也没关系,从今天起我就是你老师了,叫声老师来听听?”
一声老师后,殷明安就受着殷宿的教导,在殷宿回到北朔后也时常跟他书信来往,北幽攻打北朔之时,他毫不犹豫地请求北上支援,那段日子是他最快活的时光。
但他想做的并不是将军,他生为皇子,野心所指之处必是那巅峰之位,殷明安曾对殷宿透露出这样的想法,殷宿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亲自将他送回了皇都。
殷明安缓缓睁开眼睛,下属正半跪在帐外,手里呈着一封信。
殷明安挥手让人进来,说:“北朔和神鸦阙可有异样?”
“暂无异常,战南王已率镇南骠骑驻扎昧谷境内,料北幽人也不敢贸然进犯。”
殷明安从鼻腔里轻嗤了一声:“战南王……我那皇兄还是不忍心收回兵权啊。”
下属深知殷明安忌惮临氏已久,不敢回话。
“罢了,此时也没人能代替他。”殷明安瞟了一眼他手上的信,“婉儿寄来的?”
“是。”下属将信呈上去。
信不长,殷明安看完后沉默良久。
柳婉的第一句话就是朝夕肆不再受凌烟台掌控,有个人斩断了他们和凌烟台的联系,而那个人,殷明安是认得的。
殷明安仰起头,想起了在云衔观那晚看见的红芝,想起了弈暮予淡然的神情。
“果然不该放过他。”殷明安揉揉鼻梁,举起信,目光落在最后一句话上。
国师羽化,弈公子已赴昧谷,如有机会,望殿下杀之以绝后患。
殷明安看着前四个字,眼里说不出什么情绪,半晌,他开口道:“着人看着柳婉,她和什么人接触过、去过哪儿都报给我。”
下属一愣,刚擡起头,只见殷明安已经将信重新叠好了。
“这时候让我找机会去杀一个谋士,”殷明安神色阴冷,“我倒要看看是她的脑子变蠢了,还是有什么人急不可耐地想取人性命了。”
“是。”下属应声,又道,“殿下,北朔王也差人传来口信,询问殿下的伤势如何了。”
殷明安原本布满阴霾的脸色好了些,他在左肩揉了揉,说:“一点皮外伤,叫叔叔不必担心。近些日子巡防不要落下,夜里风沙大,给值夜的弟兄们发面巾,我要去一趟昧谷,约莫两日,有什么事立刻传信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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