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捌.见伤
到了扶灵山,用了饭,花篱差人带上官澜一行安排住处。
上官澜同玉凤澈被安置在了同一座小楼,房间挨着,只隔一排细竹扎成的隔墙。
上官澜才在房内安置稳当,门便被叩响。上官澜开了门,将人迎了进来。却是莫仓留下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药童,名唤莫三生的。那药童关了门,道:“莫三生来为盟主看伤换药。”
“小三生,你年纪轻轻,可别跟莫先生学那个老气横秋的调儿,不可爱。”上官澜一边说,一边宽带解衣层层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脊背双肩。
这火药烧伤须将身上烧坏皮肉皆尽除去割下再敷药包扎等它愈合。此时距离上官澜负伤有二十余日。由于疏于管照,外伤至今没彻底结痂,拆开层层绷带,由肩到腰,紫红的血痂连着翻红的皮肉,狰狞可怖。
莫三生仔细检视了一番,道:“好,开始结痂了。不过,南疆潮湿,伤处仍要当心。”他上了一层药粉,换了新布重新裹上伤处,再帮着上官澜披上外氅,“背上药敷得厚,彻底结痂之前,不可拆解,不能碰水,盟主当心。”他自袖中摸出个药瓶搁在上官澜身侧,续道,“这次用药烈,最近几日晚间会疼。为纾解药性,师父特地配了药丸,盟主受不住,吃药睡下便是。”
上官澜拿了药瓶,启瓶嗅了嗅,笑道:“曼陀罗?这药……”
“盟主放心,不伤根本。”莫三生搭着上官澜腕脉,眉头紧锁,“心肺重创难愈,盟主抽空练功调理吧。”
“知道了。”上官澜笑了笑,将药瓶放下。
莫三生行了一礼,走了。
上官澜在外一向睡不沉,此时,他才明白,莫三生口中的疼,是如火灼如锤击,且往四肢百骸漫的疼,他疼得冷汗涔涔,四肢麻痹,眩晕不止。
药,药……上官澜扭头瞧搁在桌上的药瓶,他头晕目眩,药瓶瞧出好几个影儿来,他伸手要够,不留神翻下榻来。疼……疼得四肢百骸都发麻,“阿……阿澈,阿澈……”
玉凤澈睡得浅,被隔壁重物落地声惊醒后,旋即起身提剑凝神细听,极轻极细弱的一声阿澈擦着他耳边滑落,玉凤澈听见了,却一时不敢相信,听见了第二声后才确信,上官澜确实在叫他。
玉凤澈慌忙起身披衣,奔至门前,在推门而出之前,他动作一顿,缓舒郁气,缓下动作,推门而出,徐行至上官澜门前,启了半扇门扉,侧身而入,又回手关门落栓。
擡眼,见上官澜趴伏在地,玉凤澈登时慌了,“上官,上官澜?”他赶到上官澜身侧将人扶起,双手触到的衣料已被冷汗浸透,见上官澜面色惨淡如纸,玉凤澈如遭雷击。
“别,别惊旁人。”上官澜五指抓紧了玉凤澈衣襟,缓了一阵,又擡手去指桌上的药瓶,“药……”
玉凤澈拿了药瓶,倒出药丸给他喂下,见他吃药之后,面色不见好,人反而越发委顿,赶紧把人揽起来,“上官?”
“嘶……别碰背后,疼。”
玉凤澈听了,迅速调整姿势,就地坐下,让上官澜在他怀里趴着。
上官澜缓了一阵,药效渐起,痛感褪去,难以言说的酸软疲惫从四肢百骸漫上来,他将额头压进玉凤澈肩窝,低声笑道:“我没想着你能听见。”
玉凤澈松了口气,也跟着笑,轻声问:“那你叫我?”顿了顿,又问,“起得来吗?”
“嗯。”
玉凤澈将人扶回榻上侧躺,自个儿掇了圆凳在榻前坐了细察他面色,见稍有好转,这才放心,“你……这是怎么了?”
“其实无妨。”上官澜觉得疲惫,但一时睡不安稳,“外伤用的药太烈,疼。本以为熬得住,结果,是我小瞧了它。我吃的那个,是止疼安神的。”
“有药怎么不早吃?”
“在外头……怕误事。”
片刻后,玉凤澈缓声道:“你睡吧,我守着你。”
“谢谢你,阿澈。”上官澜轻笑了一声,往里挪了挪,空出半张榻。
耳边呼吸声渐渐低微绵长,玉凤澈又在原地坐一阵,确定上官澜睡熟之后,才将天堑倚在床头,在他身侧躺下。
躺一阵,又摸索着探到上官澜的手,使剑的右手,骨节修长有力,虎口、指根处有薄茧,顺着指节向上,指尖处亦有薄茧,玉凤澈在此处薄茧上摩挲一阵才想起,这是弹琴留的茧。
翌日,玉凤澈醒时,上官澜的手仍安安静静卧在他掌心,他忍不住轻轻捏了几下,才松开。
上官澜醒了,擡眼,见玉凤澈正垂眸看他,不由一笑,道:“爵爷醒得好早。”
“叫什么?”
上官澜噗嗤笑了一声,改口道:“阿澈。”
玉凤澈也跟着一笑,“天不亮,你再睡一阵,我先回去。”
“好,昨夜辛苦你。”上官澜应声,仍在原处侧卧,瞧玉凤澈起身。
“无妨。”玉凤澈一怔,披衣起身之后,又折身垂眸看上官澜,缓声续道,“只是你这样,不能在扶灵山久留,最迟明日,便要起行。”
“好,知道了,你定吧。”上官澜应了一声,慢慢翻身朝里,再不动弹,他合眼听玉凤澈合起门扉碰出的声响,展颜一笑。
山间潮润,晨雾未散,一层浅白拢着青黛。微带凉意的气息直冲肺腑叫人心底说不出的舒爽。玉凤澈才顺着这竹楼前头的青石小径溜达了几步,就瞧见了绕过青竹的人影。
是花篱,穿了身湖蓝的衣裤,手腕脚踝上仍戴着银钏,叮叮当当的声响,远远地就能听见。
花篱走到近前,笑问:“爵爷怎么不与盟主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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