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凤澈在山间睡得沉。但今日却醒得极早。他是被剑气破空声惊醒的。上官澜,在练剑。
玉凤澈侧耳细听外头长剑带起的风声,风声太紧太急,他数不清招数,但能分辨其剑势之凌厉。玉凤澈披衣而起,将窗扇轻轻推开半扇。
劈月剑光流淌,犹如满月之时洒了漫天的流辉。白的雪,白的衣,白的剑光,混成一团杀意逼人。剑气激起地上的雪随着剑尖起舞。玉凤澈已分不清哪里是他的剑,哪里是他的人。死在这样的剑下,也该是惊艳的。
裹着飞雪和剑光的身影腾空跃起,剑光却忽得停滞,犹如狂风被冻结一般。玉凤澈一愣,赶紧伸手越窗而出。上官澜早已跌落在地,右手五指松松拢着劈月剑柄。
玉凤澈满脸惊惶,方才他是忽然力竭了才会摔落!他未着鞋袜,赤脚踩在积雪上竟未觉冷,一心只想将倒地的人拉起来揽进怀里。
劈月“哧”地一声落进了雪里,他此时竟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上官澜面色惨淡如纸,双目微合气息不稳,身上衣物早为汗水浸透。
“上官,上官?”玉凤澈心惊不已,一时失措,只想将人扶起来,但上官澜已无法借力站起。玉凤澈一怔,险险就要落泪,赶紧半跪在地上要将他抱起来。
上官澜睁开了眼,伸手去触玉凤澈被白雪掩了一半的赤足,“冷不冷……”
玉凤澈嘴角抿得死紧,将人横抱起来进屋安置在榻上,正要转身去取巾帕来给他拭汗,却被拽了衣袖,来拽他的手只扯了一下之后便后继无力,落回榻上,“来,捂着,我就是太累……歇一会儿就好了。”
玉凤澈心疼得紧,脸上却挂了笑,“好。”他依言钻进被里将人揽进怀中。
上官澜合目歇了许久,才堪堪喘匀气儿来,“一百五十三招,最多,一百五十三招……”
玉凤澈听懂了,他伸手去揉上官额头,低声道:“天下还有谁,能在你手下走过这么多招,嗯?”玉凤澈以手脚去碰上官澜手脚,见他周身已渐渐回暖,这才放心,将人松开,滑出被褥起身穿衣,“你再躺一会儿,我去烧水。”
“好。”
此日之后,二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但山间清宁,早被打得七零八落。又三日,正月初四,苍鹰白眉自清月湖上掠来,绕山而翔。
上官澜昂首瞧着白眉,道:“阿澈,下山吧,北防有变。”
二人如来时一般,携手共渡清月湖。
望湖楼内,临窗案几前的蒲团上,正有两人落座。一老一少,一男一女,正是醉仙君与洛裳,二人风尘仆仆,各攒一盏热茶。醉仙君打量着望湖楼内光景,想着他一手带大的徒儿上官澜,是如何在此间、在京城,斡旋、筹谋了十年之久。
洛裳道:“师父,眼下不是公子盟威风的时候,您早回来半年,可热闹了。”
醉仙君笑道:“我不是为了瞧热闹回来的。”
上官澜推门而入,瞧见两人背影便立时怔住,“师父,裳儿?”
醉仙君回头,曲眼瞧上官澜,一看,便叹:“经年不见,你……”他猛地瞧见上官澜身后立定的玉凤澈,一怔,才续道,“瘦了很多。”他来时便听洛裳提过上官澜这一年间所经变故,正兀自心惊,眼下见到上官澜,心惊已全消了,只剩了心疼。
这是他自小看大的孩子啊……
洛裳眼风在醉仙君和上官澜之间飘了好几遭,这才伸手扥了扥醉仙君的衣袖,轻声道:“师父,还有正事的。”
“嗯。”醉仙君一怔,察觉失态,便收敛神色,转眼不再多看。
上官澜回神,下意识伸了五指去够在他身侧的阿澈,他如愿勾到了阿澈的五指,轻轻一握之后,方才收敛神色,拔步踏入屋内,“北边,有信来?”
洛裳道:“是傅二哥托我俩给你捎的口信,他新递的折子里,也写了,不过折子就算走八百里加急也没有我们快。
“其一,月氏北戎联姻,北戎数万骑兵南下,眼下,尚未探到动向;其二,公子盟入营旧部已组建成骑兵营,他希望你去军中带这一支劲旅作为前锋;其三……”话到此处,洛裳深吸一口气,“这个消息,你听了可千万别生气。”
“苏停春携十二鹰逃营,下落不明。”
上官澜怒极反笑,“杀头的重罪,他们也敢犯?混账东西!”他声沉如水,眸中寒意凛凛如刀。
玉凤澈偏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只会骂“混账东西”的八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在座三人齐刷刷扭头来看。
玉凤澈抿住嘴唇,斟酌片刻才道:“前些时日,上官买了只八哥,也会骂混账东西。”
三人:“……”
上官澜率先破功,展眉一笑,凛凛杀意顷刻消散。他忍下了到嘴边的第二声“混账东西”,“罢了,这消息得来得快了也无用,得等傅二哥的折子进了京,才好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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