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凤澈一怔,不自觉抿唇,将微凸的唇珠压进齿间,暗忖:“不是憋住了,怎么还叫他瞧见了?上官澜好像总会留心他的动静。”这想法一冒头,他便又憋不住笑意。
“你看,又笑。”
对心中所想,玉凤澈羞于启口,只得生硬地折转话题,道:“你气苏停春他们不惜前程、扰乱军心,辜负傅微介和林云渺的信任。但他们立功也是实,不能平白抹了去。何况,他们如今是骑兵营属,你也该看一看林统领的意思。”见上官澜一听这话就拧眉,玉凤澈又劝,“他们知道何处做得不妥便好,不是非得罚。”
难得见玉凤澈这苦口婆心的模样,上官澜被逗得一乐,“好,依你。”
二人说着话,已行出军牙,骑兵营驻地在城外,二人出了军牙便要各自回营,明天清早便要拔营,下次再见,就说不好是什么时候了。因此二人不约而同在军牙前驻足,侧头来瞧对方,也不说话,只静静瞧着。
玉凤澈先绷不住,笑了,“你怎么还不回营?”
上官澜也跟着一笑,探手去捏了下玉凤澈耳垂,轻声道:“照顾好自己,沙场凶险,不是闹着玩儿的。”
玉凤澈听得这一句,豁然发觉自己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十分淡漠,他知道会有人万劫不复,会有人一战功成,但他并不关情。如今,上官澜特意对他说了这句话,他才有了一点自己已是这数万兵众之一的觉悟,他们会同进退共生死,浴血冲杀,守着背后的疆土。念头转到此处,玉凤澈心中陡得升起一股豪情,扬眉笑道:“我知道,你也是。”
“好,我回营了。”
骑兵营内,苏停春已携十二鹰一行规规矩矩跪在了上官澜帐前。公子盟旧部一看便知是什么缘由,或是为了求情或是为了请不告之罪,也跟着跪了。上官澜回帐时,见着自己帐前跪得整整齐齐一大片,先一乐。
帐前跪的这一波,倒是听见了盟主的一声轻笑,只是听不出这是被气笑了还是被逗笑了,又没人敢擡头看,只好硬跪着不动。
上官澜于帐前负手立定,手中握的马鞭,一下一下轻轻抽打裙甲,鞭声不大,不脆,闷着,听得人发慌。他就在这鞭声里慢条斯理地开口:“苏停春带着十二鹰在这儿跪,倒还好说,你们跪,跪什么?跪在这儿的,都是知情不报的,是不是?”
跟着跪的那一波,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个念头——坏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他们硬着头皮,跪着,数鞭声,数得满身冷汗。
“知情不报,我已知道,眼下不会再追究,你们散了吧。”
听得这一句,十二鹰身后跪的数十众如释重负,忙不叠起身走了,片刻便散得一干二净。见他们走得如此干脆,上官澜又一乐,直等人全散了,才垂眸来看苏停春与十二鹰,“你们,又有什么想说的?”
苏停春道:“我等,擅自逃营,扰乱军心,辜负盟主信任,置盟主于不义之地,失信于林统领、傅总司、骑兵营同袍,甘愿领罚。”
“甘愿领罚。”上官澜冷笑一声,瞧着身前十三人埋低的头和挺直的脊梁,“所以,倘使再来一次,你们仍会这么选,是吗?”
苏停春等人默然不应,但挺直的脊背,已足以说明他们的态度。
上官澜手中马鞭仍无意识地在裙甲上抽打,鞭声一声叠一声,无形的压力一层叠一层,但始终没有压垮苏停春和十二鹰的脊梁。
上官澜轻舒郁气,收起马鞭,道:“你们明知此行的错处,却依旧这么选。胆大心细,敢作敢为,又确实带回了极重要的情报,没什么好罚的。只是,以你们的心性,不能久在军中。大战在即,便辛苦你们充任斥候,之后的事,再议吧。”
听得这一句,苏停春与十二鹰不约而同地稍松脊背,“是。”
上官澜再不看他们,转身进帐。
见盟主进帐,十二鹰立即松了脊背,东倒西歪。
“我背上一层白毛汗,以为免不了一顿打。”
“你放心,要打也是苏盟主挨。”
“快,扶我一扶,腿麻了。”
……
他们声音不大,但以上官澜耳力,也能听清楚。他听着,又笑,是了,这十三个在四十日内,穿过茫茫风雪,探遍千里余敌军布防的,都是才过弱冠的年轻人,还带着未褪尽的少年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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