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营西北一路经此鏖战,大仇得报,士气微涨,但人马连日来攒下的饥疲,亦在得胜归营后爆发。傅微介令就地修整,天亮后拔营。五万余人马,便在尸山血海旁扎营修整。
随大军至此的陆忱穿过大营,寻到骑兵营地。他带着北戎两万骑兵提前南下的消息回来时,最先来的正是骑兵营西北路营地,但那时骑兵营西北路已为月氏精骑所围,他那时便已猜到,荀卓定也在营中。所以,他将消息带回北防军大营后不曾北归,随军到了此处。他深一脚浅一脚在尚未规整起来的营地内乱转,终于在伤病聚集的所在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忱哥。”
陆忱回头,在数张糊满血泥辨认不清的人脸里,认出了荀卓。他赶到荀卓身前,蹲下身去看他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额头和左肩。说话之前,先松了口气,“难为你能在乱军中自保,伤得重不重?”
荀卓摇了摇头,他定定看了陆忱一阵,眼眶陡得一红,低声道:“忱哥,我大哥死了。”
陆忱一怔,张了张口,说不出宽解的话来,只倾身抱紧荀卓。
荀卓深吸了一口气,想将冲到眼眶的酸涩压下去,他之前压了许多次,不知何故,这一回,竟硬是压不动了,他只得将眼睛压进陆忱肩膀里,瓮声道:“不过我也报仇了。”
“好,好……”陆忱一下一下给荀卓顺背,听他断断续续说起在骑兵营中的这几日光景,由着他将眼睛压在自己肩上抹泪。
荀卓情绪压得久,发泄之后,人也跟着空蒙,呆坐好一阵之后才想起来问:“忱哥,你怎么在这儿?”
荀卓答:“觉得你应该在这儿,来看看。”顿了顿,又道,“北戎两万骑提前南下,我们探到消息时,是四日前,榔头山北百余里处。现在,北防军中锋骑与骑兵营另一半人马应该已经和那两万骑交上手了。傅总司带的这五万人马明日拔营,也要奔着北戎骑兵去,接下来,都是苦战,你别在营里耽了,还是跟我北上探路,嗯?”
荀卓思忖一阵,点了下头。陆忱见状,松了口气,十二鹰的路数,委实不适合在乱军中冲杀,对他们而言,刺探军情比在乱军冲杀更容易。
“忱哥,你要不要见一见盟主?这消息,盟主应该是想知道的。”
陆忱一愣,旋即想起身在北防军中锋骑的玉爵爷,便点头应下。二人一前一后,行至上官澜帐前。
帐内传来上官澜和傅微介二人的喝骂,以及拳拳到肉的钝响。听见这动静,陆忱与荀卓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缓缓退出丈余。盟主想必是知道消息了,不然也不至于和傅总司打起来。
“傅微介你作死!用七千骑拖北戎两万骑!送羊入虎口!折了他们,北防军就是一把钝刀!”
“你他妈才作死!倘使我不来援!你这两千五百骑突围,得折一半!还带兵率先北上?就凭你这两千骑,能干什么?不够北戎骑兵塞牙缝!”
“照你的行进速度,此去榔头山至少还需一天一夜!已经拖了三天,等你去援,阿澈他们骨头渣子都不剩!”
“你担心玉凤澈,在我跟前撒什么疯!以他们的战力如何拖不过五天!上官澜你冷静一点!”话音未落,傅微介抽手出拳在上官澜腹上打了个狠的。
上官澜闷哼一声,退了两步,跌坐在地,这一拳太狠,疼得内腑都跟着颤了颤。
傅微介喘着粗气,也不扶人,只哼了一声,扶起一张被打翻的椅子,正对上官澜坐下,“我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上官澜缓过劲喘匀气,也扶了张椅子坐下,“我知道,我并非不能突围,只是……”
傅微介摆手,示意上官澜不必再说,“这几天你营里的事,我已知道,你不必多说。你不突围,是怕这七千骑又散开与北防军掣肘。何况你被围之后,北戎骑兵南下的消息没能递进来。不然你铁定不会在此多耽。”
上官澜放松脊背靠上椅背,手指在扶手上撚了几下,道:“无论如何,我还是得带骑兵营人马先行,哪怕比大军早半日,也是半日生机。”
傅微介眄了上官澜一眼,哼道:“骑兵营人困马乏,不能跟着你折腾。你的身体你自己也知道,省省吧!”
二人端坐在乱糟糟的帐内,你一言我一语地交锋,各自坚守阵地,丝毫不让,直到鸣金收兵,仍旧僵持不下。
正是双方憋着劲儿暗暗对峙,却不发一言的时候,帐帘被掀开,莫仓拎着随身药箱踏入账内,眸光在二人间逡巡几遭,而后赞许地点了点头,笑道:“不错,还知道不打脸。”话音未落,莫仓兀自伸手,将上官澜腕脉捞进手中诊了诊,又低头掠了眼他身上的外伤,见已被上药包扎,便没再看,只打开药箱,取出针卷,拈了一枚银针在手,要往上官澜身上招呼。
上官澜一怔,却没躲,“怎么还请针?”没等来莫仓的回答,他先眼前一黑,厥过去了。
莫仓慢条斯理地收针,瞥了目瞪口呆的傅微介一眼,缓声道:“扎晕了好带,也省得他动心思。”
傅微介连连点头,跳起来送莫仓出帐,“是是是,先生说得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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