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花与鹤
璧山宴炸出来的南疆门派共二百三十六个,每个门派的回报都有那么两三页纸,合在一处,便是一份六百页有余的回报。
殊无妄眼下正一页一页地看这些回报。他看得很仔细,却并不慢,不要紧的,掠过去,要紧的,抽出来交给叶无枚,要他再查。
叶无枚面前的回报也越来越多,两个时辰后,殊无妄看完回报,叶无枚面前也已堆了百页有余。叶无枚啧了一声,道:“妈的,这南疆还真是水浅王八多。”
殊无妄带着一点倦意倚着小榻上的凭几煮茶,他故意倾身下去,借着茶炉中升腾起的热气暖有些疲惫的眼睛,听见叶无枚的话,含混地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叶无枚为即将到来的巨量工作唉声叹气了片刻后,又道:“璧山举宴期间,可有不少来探大寨内围的,那些人就放了?”
殊无妄合着眼,道:“先查。”
这便是说,殊无妄已经将那些人归置进了这百来张回报里。叶无枚便再不多说,只对着眼前的回报长吁短叹道:“这么多,就算放空了寨子里的人也查不过来。”
殊无妄替叶无枚斟了一盏茶,道:“秘衙。”
经殊无妄提醒,叶无枚想起,太子身边的暗卫首领恒先生此时正带着一批人盘桓在南疆,南疆秘衙已在恒先生的掌控之下。恒先生此人,行事干脆、狠辣、隐秘,这些事交给恒先生,他不仅会查,甚至还会料理清楚后事。思忖到这一节,叶无枚略松了一口气,端起殊无妄才给斟的茶呷了一口,笑道:“明日,这些回报,就会送到恒先生案头了。”
殊无妄并不搭话,叶无枚嘴贱,但办事还是靠得住的。
百来页回报有了去处,叶无枚神思松动之后,人也跟着活泛起来,他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大略翻完了殊无妄给他的回报之后,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他拎起这一沓回报,冲殊无妄抖了抖,贱兮兮地问道:“怎么没有扶灵山?”
殊无妄仍旧没有搭话,只攒着茶盏,看着叶无枚。叶无枚从他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里看出了他的不快与不耐烦,满意地笑了。他不仅笑,还笑得十分开怀,他明知殊无妄在生气,在被花篱搅扰得不得安宁,但他就是不肯罢休,继续不知死活地撩拨道:“听说,璧山宴上,花篱的小徒弟给你献了一张药方。那药方,怎么说?”
莫仓回京之后再没有随着殊无妄回来,如今璧山大寨内堪用的大夫只有一个自三岁起便跟着莫仓学医的小徒弟莫三生。论验方治病,只学了十年的莫三生自然不及莫仓快四十年的沉淀,但莫仓倾力十年的教导,也足够莫三生照管这璧山寨上下。
殊无妄与叶无枚正提起那方子,莫三生便拿着方子进来了。他板板正正地行了一礼,道:“殊先生、叶先生。”
叶无枚闭了闭眼,莫三生这一板一眼不茍言笑小老先生的样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以致他看见莫三生就忍不住正襟危坐起来。
莫三生直起身,道:“方子已验过,纸墨均无毒。是个调理经脉内腑的好方子,只是用药奇诡,不是中原惯用的路子。”说到此处,莫三生顿了一顿,看向殊无妄,继续道,“殊先生的经脉内腑因中毒而被自身内劲震伤,至今不曾大好。这个方子,是对症的。我已飞鸽传书与师父,若他也首肯,殊先生不妨试试这方子。”
听到此节,叶无枚轻轻嘶了一声,转头来看殊无妄,道:“知道你暗伤难调,还特意让那两个小徒弟给你送了个方子?花篱这是什么意思?”
殊无妄捏着茶盏,片刻后,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惺惺作态。”
莫三生懒得计较这些恩恩怨怨,只道:“殊先生,方子对症,值得一试。”
殊无妄闭了闭眼,花篱,花篱,花篱!盘踞在他心头的软刺猬,提不得碰不得,每被提起一次,那小刺猬就撒欢一次,横冲直撞地带起难以言说的焦躁烦闷。他从来拿花篱没有办法,从第一次见面起就这样!最终,殊无妄说:“知道了。”
听得这一句,莫三生点了点头,殊无妄能松口用这方子,总归好些。有现成的方子调用,总比他从头开始理方子来得快,“好,三生告退。”莫三生说完,又行了一礼,走了。
莫三生走后,叶无枚松了松脊背,瞥见殊无妄手心里攥的茶盏,嬉笑道:“快松松,这茶盏可经不住你这样攥,攥碎了可没处寻个新的。”
殊无妄皱眉,松了松攥着茶盏的指节,将盏中已温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叶无枚看着殊无妄这个情态,没好气儿地啧了一声,饮空茶水之后撂下茶盏,起身道:“走了。”话音未落,他的人已从飘到了窗外。
叶无枚办事一向牢靠,他说明日这些回报就会送到恒先生案头,那么翌日清早,恒先生就会在案头看见这些回报。
恒先生看见回报和坐在自己案头旁的年轻人之后,并不意外,他不仅不意外,甚至还心情甚好地呵呵笑了两声。他用自己苍老又有些尖锐,甚至有些扎耳朵的声音对叶无枚说道:“你们做事,和上官小子一样,爱出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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