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在天花板上的表盘怕是自始至终都没人上过油，石质的指针慢慢地互相摩擦，发出的噪音甚至盖过了舞会曲目。
厄莱斯的钟声虽缓，但就像扣在埃莉诺头上敲，她被这声音震得要呕吐，但这大厅中的其他人仿佛都是聋子，不顾在大厅内响彻的噪声，依然跳着欢快的舞步。
一群被设计好动作的人偶。
可是，除了不知所措的埃莉诺，瓦乔维亚和舞伴的动作却也停止了。客人看向天花板，随即如梦初醒般地松开环着瓦乔维亚的手臂，急匆匆地转身奔向王宫的大门。而小公主很明显还希望继续跳下去，她跟在客人的后面，可惜体力不支，再加上服饰的限制，她只能看着客人矫健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瓦乔维亚停下脚步，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整个世界变成一幅黑白的图画，只有公主和客人还是原来的颜色。
埃莉诺大吃一惊，也跟在客人后边跑起来。她还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问这个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当她动起来时，才发现这有多么不容易：舞池中静默的贵族们成了大型绊脚石不说，就连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无比黏稠，埃莉诺跑起来就像在一大块覆盆子果冻里穿行，她喘气都艰难，更别说加速脚步了。
眼见着前边那个背影变得越来越小，她毫不犹豫甩掉鞋子，光着脚大踏步地奔跑，撞翻了挡在她面前的贵族，跃上摆着小蛋糕的台面。她伸出手去，狠狠地拽住少年的马尾辫。
“你给我回来！”
客人身形一滞，跌向埃莉诺。他在地上垂死挣扎，但埃莉诺这么多天来的锻炼也不是白干的，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少年的四肢牢牢按在地上。
“跑什么，”埃莉诺憋着一股气，恶狠狠地质问客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我还想问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客人继续在地上挣扎。
瓦乔维亚看到自己的舞伴被人按住，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又朝着门口赶来。
她离得越近，埃莉诺感觉被自己按住的客人挣扎越激烈。他原本戴了顶圆圆的小毡帽，现在已经从头顶脱落下来，掉在耳旁的地面上。埃莉诺便将他的脸看了个清楚。
长得挺清秀。埃莉诺心中评价。她放缓了语气，免得进一步刺激这个年纪看上去比自己小上一两岁的少年。“你是不是厄莱斯以外的人？”
少年惊讶地停下挥舞的手，看着埃莉诺：“不是瓦乔维亚控制的你？”
“控制？”埃莉诺重复了一句，没等她接着问，少年大声尖叫起来：“快放我走！等她追过来我们两个都会被留在这里！”
听了这话，埃莉诺扭头看向跌跌撞撞的瓦乔维亚。那张白纸般的脸上此刻透出兴奋，牵动着肌肉都掉了个方向。而原本停留在原地的贵族，此刻都齐刷刷地转过身，直勾勾地看着埃莉诺和被她按住的客人。
埃莉诺不由自主地放松手上的力气，少年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朝着大门口发射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影儿。只剩一件外套还压在埃莉诺膝盖底下。
糟糕，埃莉诺心想，我要还给他。
她刚要站起身来，却感到自己眼前的景物都暗了下来。像是有人在面前拉起了窗帘。客人们迅速地倒在地上，他们的皮肤开始腐烂，蛆虫从肌肉里钻了出来，最后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裹在骷髅上。
血肉，骨头，灰尘。
厄莱斯就这样在她的眼前化为山中的尘烟。
但眼前的场景还在不断变化。埃莉诺像被一只大手提起来，往王宫外拉出去，她飞速地后退，看着青苔从砖块上消退，地毯重新在抛光的地板上铺好。埃莉诺眨动眼皮。直到她的双脚重新落在宫外的那棵大树底下，她的大脑好像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僵硬地转了转脖子。
她好像在那一瞬间，经历了一次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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