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老师:“……”
什么晦气日子。
大橘转身要走,迈出去两步,突然回过头,下巴一低:“你们这什么意思?”
徐冷书顺着他的视线往下落,是梁时南握着他的手腕。
“……”徐冷书忙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嘴上跑火车,“刚才梁时南打了针,站不稳,我给他扶一下。”
梁时南感受着空荡荡的手心,有些失落,但温声说:“嗯,我晕针。”
“真的,护士姐姐可以作证。”徐冷书立刻接上话。
大橘莫名其妙:“我随口一问,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他扫了扫手,“那你继续扶着梁时南。”
徐冷书:“……”
怎么有种被人捉.奸在……呸呸呸。
时隔半个月,他们又一次在深夜上了大橘的车。
“梁时南的手怎么样了?”大橘问,“要不到前面来,我把座椅打下去,你躺着。”
梁时南声音恢复到之前的乖巧:“鞠老师,我没事,坐后面就行。”
橙黄的灯光下,树影幢幢,大橘的车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徐冷书撑着下巴看窗外穿梭的夜色。
梁时南在他旁边,手里还抓着那件睡衣。
“你们怎么不说话?”大橘唉声叹气的,“至少要告诉我今天是怎么一回事吧。”
后座又是一片安静,大橘在前面无车的情况下回头看他们一眼,敏锐地感觉到:“吵架了?”
“没有。”徐冷书随口扯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完了。”
大橘:“那梁时南说吧。”
“我去运动场运动,没开灯,我眼睛不好,不小心撞到鲁毅,”梁时南睁眼说瞎话,“然后就和鲁毅打起来了。”
“那刀呢,刀是怎么回事?”大橘说,“你这被刀划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梁时南说。
徐冷书看着窗外,腹诽道:编吧就。
大橘在驾驶座叹了口气,随后又嘀咕:“也不知道今年犯什么忌讳了,你们老被人打是怎么回事,周末我就去的庙里求求平安符……”
他们去的是最近的医院,所以回学校也快,大橘在宿舍楼下停车:“我送你们上去。”
“别了,这都快一点了,”徐冷书说,“大橘,你快回家睡觉吧,梁时南交给我就行。”
车放在楼下也不好,大橘就让他俩自己上楼了。
宿舍楼很静,只有梁时南和徐冷书的脚步声。
半晌,徐冷书先开口了:“梁时南,先别想今晚的事了,回去好好休息。”
梁时南一步步跟在他身后,没有和他并肩,徐冷书就干脆停下来等了他半步:“一会儿上去先把消炎药吃了,半夜如果会疼的话再把医生开的止疼药也吃了。”
“嗯。”梁时南终于答了一句。
他们又走了两层,徐冷书撞了一下梁时南的肩膀:“你干什么,明明刚才是我在生气,怎么你反而不说话。”
梁时南愣了一下才迈脚步:“我以为你还在生气。”
“生气的事明天再说,”徐冷书叹了口气,“我看到你那个伤口我今天也生不起来气了。”
到五楼楼梯拐角的时候,梁时南停下来,徐冷书疑惑他干嘛不走,回头见梁时南站在阶梯下,下巴微微轻擡,破碎镜片后面那双眼睛纯良无害地朝他脸上望,垂下的眼尾里仿佛存着很多很多委屈。
徐冷书:“……”
再看一眼。
火速挪开。
啧,梁时南那双眼睛怎么跟会撒娇似的。
回到宿舍,熊宏伟和蒋正义早睡的天昏地暗,徐冷书打量梁时南,压低嗓子说:“今天太晚了,先休息吧,等后天月考完放假,把床单被套一起带回家洗掉吧。”
“嗯。”梁时南万分听他的话,脱了鞋往上爬。
徐冷书忙伸手在空气中虚扶着:“小心,左手别用力,还有你的眼镜,小心点。”
梁时南轻快地翻上去,徐冷书就放下心来,把药袋打开。
“你水杯呢?”
“忘在教室没带回来。”梁时南说。
“……”徐冷书看着手里的消炎药:“那你小时候吃药,练过干吞没。”
“没有。”梁时南说。
“算了,”徐冷书走动两步,拧开自己的水杯,递上药,“喝我的吧。”
梁时南隔空接住,犹豫了两秒,又垂着眼睛看徐冷书,谨慎又谨慎的样子。
“再看,”徐冷书避开他的目光,“快喝。”
等了一会儿,安静的寝室里传来咕噜咕噜几声,徐冷书悄悄偏头,只借到一点微光看见梁时南上下耸动的喉结。
一不小心又看进去了。
梁时南放下水杯发出动静,徐冷书这才压低了目光:“你、你,你喝那么多干嘛,我一晚上也都没喝水……”
“还剩一些,你要吗?”梁时南问。
“……”徐冷书清清嗓子,“给我。”
他接过水杯,望着杯口抿了抿唇,转移话题道:“那个,止疼药我给你放在桌子上了。”
想到另一个事,他擡手放到上铺梁时南耳朵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握住手心。
徐冷书跟炸毛的猫似的跳了一下,然后立刻抱怨地望上去:“你干嘛!”
梁时南在他的目光中缓缓抽出手:“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新形式的Rap,”徐冷书抿唇,又把手放过去,“眼镜摘下来给我,我怕万一什么碎渣掉出来……”
“可是我的眼镜是树脂的,”梁时南说,“不是玻璃。”
徐冷书:“……”他甩了甩手,在被子上吧嗒一下,“我管你是什么的。”
很轻的钛钢镜框眼镜放在他手心里,但徐冷书总觉得它压在了刚才梁时南放手的位置。
烦死了。
“你……快睡。”徐冷书催他。
“嗯。”梁时南窸窸窣窣脱掉外套以后钻进被子里,很老实地说,“我好了。”
搞定梁时南,徐冷书浑身松乏不少,找了套新睡衣出来换上。
他和梁时南头对着头,就这么躺着,时间静下来以后,徐冷书想起冲进体育器材室时梁时南打鲁毅的那一拳。
汗湿了一点的额发在空中晃荡,分明那么昏暗,可梁时南没戴眼镜的侧脸比往常还要清晰。
他换了个姿势,枕着脑袋,脑海中回想起梁时南说的那句话:“我觉得有必要。”
梁时南为什么要为我的事报复鲁毅。
他是不是平时没什么朋友,所以才这样拼命。
可就算是朋友,也不至于吧,那为什么梁时南要对我这么好。
还有,器材室的梁时南到底怎么了,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乱七八糟的想法抵不过困意,徐冷书坚持想了两分钟,沉沉陷入昏睡之中。
第二天起床照常要上课,徐冷书不情不愿地睁开眼,被对面的梁时南通知:“鞠老师说我们俩可以不上早读。”
徐冷书眼睛一闭,丢下一句:“大橘配享太庙。”然后原地把自己封印在床上。
再醒来就是梁时南叫他起床了,徐冷书顶着个鸡窝头钻出来,迎面看见一袋包子和烧麦。
徐冷书睁大眼睛:“?”
梁时南在床下站着,脸从手里高高举着的早餐后面慢慢探出来,说:“早安。”
徐冷书愣了两秒,抓了抓头发坐起,又看窗外,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天的事,以及现在是第一节课的时间了。
“食堂不是早关了吗,”徐冷书盯着早餐问,“你哪里买的?”
“也是食堂买的,用外套包了一会儿,没凉,但是也不太热了。”梁时南垂下手,“吃完去上课了。”
徐冷书“哦”了一声,灵活地从上铺下来,一边打开衣柜一边慢吞吞地解睡衣扣子,心中涌升出一点异样,随后缓慢地朝旁边看去。
梁时南眨了眨眼睛。
“……”徐冷书说,“我想换个衣服。”
“哦,好的,”梁时南低头,钻进了自己的座位里,语气挺失落的,“我不能看。”
徐冷书手一顿,不是,有没有搞错,这人怎么这么能撒娇呢。
徐冷书飞快给自己换好衣服,洗漱一番后,梁时南就递来早餐,徐冷书抓起来就是一个飞速解决。
徐冷书包着满口包子问:“你吃了吗?”
梁时南歪头,突然擡手在他鼓起的脸颊上戳了一下。
徐冷书:“!”
“有点东西,我帮你擦掉。”梁时南说。
“真的假的哦,”徐冷书用手背在自己脸上蹭了蹭,“大早的我脸上能有啥。”
梁时南:“眼屎。”
徐冷书:“……你放屁。”
包子烧麦都吃完,徐冷书带上水杯:“走吧。”他又问,“你什么时候买的早餐?”
“醒的早没事做,就顺便去买了早餐。”梁时南说。
徐冷书抿紧唇,总觉得梁时南去买早餐不是“顺便”,于是昨晚那些想法又冒出来,梁时南他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从宿舍楼一路走到婆娑树影下,徐冷书都没想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你……”徐冷书想问,最后还是开不了口,只能说,“没戴眼镜能看清楚路吗?”
“有点糊糊的,不太清楚,”梁时南擡手,脚下突出一个磨蹭,“你可以给我抓一下吗?”
虽然徐冷书觉得这句话半真半假,但也听说过近视眼的痛苦,便没有犹豫地伸出手给梁时南。
手机默认铃声突然响起,梁时南擡起来看了眼,随手挂了,不等徐冷书问“是谁”,电话又来了。
徐冷书放下要扶人的手:“你接一下吧。”
梁时南犹豫了两秒,稍微侧了侧身,接通电话。
通话质量不错,徐冷书听不到什么,但能看出梁时南接电话以后脸色急转直下。
半分钟以后,梁时南把电话挂了,同徐冷书说:“我得去综合楼一趟,你先回教室吧。”
徐冷书抓住他的手腕,随后又觉得怪,把手挪到了梁时南的肩膀上:“是不是昨晚的事,我也要去。”
“不用,教导处已经请了家长,他们自己会谈——”
“又丢下我是什么意思?”徐冷书不管他同意与否就拐弯往综合楼的方向去,“你不是爱管我的闲事吗,怎么现在不会换位思考了。”
梁时南在原地停顿了两秒才追上去。
他们俩进教导处可是熟门熟路,不过打开门以后,里面的阵容可不是上次能比的。
徐冷书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校长,都能清楚看到他的擡头纹,而坐在校长下位的,是一位身穿黑色西装打着金丝深蓝领带的男人。
男人眉宇深邃,搭着二郎腿,举手投足间净是上位者的疏离和不凡。
和冷脸的梁时南简直一模一样。
他在门开的第一瞬间就朝他们看来,而目光没有在别处停留一瞬就直直地落在梁时南脸上。
徐冷书觉得这人很面熟,他转了转眼珠,看一眼那人又看一眼梁时南,再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会儿,突然顿悟——
这不会是梁时南的老爹吧!
那个带着一车人在高考考场门口的逮梁时南的老爹?
那个【大海无量】?
“梁时南来了。”教导处主任亲自过来迎接他俩,准确地说过来迎接梁时南,“过来先坐下。”
办公室里就剩下一把椅子,梁时南面色紧绷,一动不动。
梁起勋用眼神示意:“时南,坐下。”
“不用了,我马上要回去上课。”梁时南说。
徐冷书打量这一房间,校长、教导处主任、高二高三年级主任,梁时南老爹,梁时南老爹身后又一个黑西装,梁时南和自己。
没有大橘没有高三(12)班班主任,也没有鲁毅和鲁毅的家长。
啥情况,不是说好家长一起吗,怎么都没来。
……不会是都不够资格吧各位兄弟们。
徐冷书想问问梁时南,却发现他脸色比平时要冰冷很多,甚至已经是最糟糕的状态。
“说的也对,学习最重要,”梁起勋往后靠了靠,眼神散漫地飘到校长脸上,“昨天晚上的事王校长已经告诉我了,我是完全相信学校,也完全相信王校长的。”
校长也配合一笑,随后梁起勋起身,主动伸出手:“真是不好意思,因为孩子的事还让您特地过来一趟。”
他们客套个没完,梁时南和徐冷书俩门童似的站在原地。
“诶,”徐冷书碰碰梁时南的手背,“你老爹是啥人啊?”
梁时南眼睛看着地面,没有说话。
等校长终于决定要走,徐冷书才松了松站麻的脚主动让路。
梁起勋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声音听不出咸淡,但刚才那点对校长的尊重明显是消散殆尽:“跟我下来。”
徐冷书很想友情提示一下自己“这里可以呼吸”,但还是被父子之间冰冻到零下的关系窒息到。
另一个西装男非常妥帖地给梁起勋一路引到豪车边,徐冷书则是认真扮演着“没眼色的傻子同学”,非要跟着梁时南一路走。
助理拉开车门时,梁起勋转身看了眼:“你是?”
“叔叔好,我是——”
“他是我同学。”梁时南打断徐冷书的话,“他要回去上课了。”
完了梁时南又回头,同徐冷书说:“你先去班上吧,我很快会回去的。”
徐冷书张着唇,不太明白地看梁时南的意思,但看这父子俩的模样,感觉自己可能不适合在这里:“那我先回班了。”
等徐冷书走远,梁起勋坐进后座以后,梁时南捏了捏拳头,跟着坐进去。
“梁时南,”梁起勋声音低沉,“你最近表现很不好。”
见梁时南不出声,他便一条条细数:“上课玩手机,上学和放学故意避开司机,擅自决定住校,昨天又和人打架。”
“你小学到初中学了六年跆拳道,竟然会打架打不过别人,还弄得自己一手伤,我是不相信的。”梁起勋始终看着前方,“但我照着你的意思,让你学校把那个学生退学了。”
说到这里,梁时南眼神才有明显的变化。
“我依了你的意思,那你是不是也该结束你的叛逆期了。”梁起勋说。
梁时南冷声问:“你要我做什么?”
“搬回家住,补习班也要照常上,”梁起勋理了理袖口,“你拿自杀来威胁我,就为了住在学校和人打架,我对你真的太失望了。”
“我不回家,”梁时南说,“打架的事,只是偶然。”
梁起勋他睁开眼,断定他:“你再住校下去,考不到任何一所好大学。”
“我为什么非要考到好大学?”
“因为现在社会的成功都是留给聪明人的,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以后我的公司,我的关系,都需要你来接手,一所好学校是你履历该有的一部分,”梁起勋说,“我让你出国读书,你非要陪你妈,现在,你又学她跟我闹那些自杀的小把戏——”
梁时南面色愠怒,握着的拳头贴住了车门,尽力压住了声音里的情绪:“不关我妈的事。”
两人之间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沉默了一阵。
“刚才听教导主任说,你们明天月考。”梁起勋转了转肩颈,“我已经和校长谈好了,就算你考的差也会让你继续蹲班——”
“我自己可以。”梁时南说。
梁起勋倒是有点意外了,对于考试,梁时南从来只有“不行”没有“可以”,因此难得笑了一声:“好。”
“如果我自己考进了零班,我要继续住校。”梁时南说。
南,你因为冷脸错过了第一次看书书果上半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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