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关于上辈子。
第一次见徐冷书是在学校侧门。
手机上的打车信息已经五分钟都没有变化了,梁时南心焦如焚,看见侧门外经过的每一辆车都想拦下来。
这时隔壁巷子里几声哐当,梁时南皱着眉看过去,见一个肉感十足的学生躺在地上,而站在靠外的清瘦高挑的少年摁着另一个学生,嘴里是大概说的是:“……他头已经破了,你再跟我打一架,我看他都已经和他祖宗十八代喝一桌了!”
南外虽然是好学校,但也避免不了有坏学生,何况一个学生的好坏也不是百分之百和成绩挂钩,所以梁时南内心没有太大波澜,只是瞟了一眼。
过了不到十秒,他听见巷子里那个清瘦的少年躬着腰打电话:“啊对,南外侧门……被花盆砸的,流了很多血……我已经用校服包住他头了……谢谢。”
过了不到十分钟,救护车就以最快速度奔驰而来,稳稳停在梁时南面前。
他眸光暼到上面的医院标志,意识到和他姥爷所在的医院是同一家,心中陡然一跳。
那少年扶着被砸破头的学生上车,梁时南迈了两步要往上走,突然见他回头又给了另一个人一拳头,非常有正义感地说:“你懂吧,这是报应!你以后再欺负别人,花盆就是不是从二层掉下来,是从十八层掉下来!”
梁时南望着他的侧脸,意识到此人似乎是这学期刚分班的同班同学。
思索间,救护车的门要关上,梁时南一把拉住。
里头的护士很急,看着他:“你有什么事吗?”
“我也要去医院。”
“我们这是救护车,不是谁都能上的。”护士一言不合就要关上,梁时南偏偏不让他动,迈开腿往上挤,“我姥爷在你们医院,还剩最后一口气。”
护士手顿了顿,不太确定要不要拦,这时门外站着的少年开口了:“那还等啥,赶紧走啊!”
他还体贴地帮人关门,指挥交通似的叫旁边送餐的车让让:“快,快,救护车先走!”
梁时南在关门前看见了徐冷书的正脸。
鲜活的。
可爱的。
他赶上了见姥爷的最后一面。
但没有满足他临终前的期望,他至死都在喊他的宝贝女儿“阿苑”。
而周苑的丈夫,梁时南的父亲,梁起勋本人,在得知老丈人没有把全部财产转移给周苑或是自己时,就已经没有再踏足病房一步。
梁时南得到了一笔非常、非常、非常丰厚的信托基金,大约是老一辈人一半的财产,但在成年后才能使用。
因此梁时南仍需要在监护人梁起勋的屋檐下讨生活。
他被限制,被要求,被不允许,日复一日地如同机器一样学习、生活,和他在疗养院的母亲没有太大差别。
梁起勋非常极端,他掌控着梁时南的一切,梁时南甚至没有为自己选择一幅眼镜框架的权利。
但在新班级的第一周,梁时南想,他应该有偷偷喜欢一个人的权利。
那个人喜欢闹,喜欢笑,喜欢所有热烈。
梁时南开始悄悄关注他,每次老师报分数领试卷时,梁时南都会抓住机会大胆地擡头看徐冷书上台。
徐冷书坐在最后一排,要去第一排,步子总是快的,偶尔中途会被几个同学打扰,拍他的背或者掐他的胳膊,徐冷书就会边走边用眼睛鼻子做出警告的古怪表情,然后跑上讲台领取自己的试卷。
他成绩很好,没有偏科,考试经常第一,但没什么第一名的架子,谁问题都会回答,但不一定对每个人都好脾气,碰到那些喜欢在领试卷路上欺负他的,他还会嫌弃地问“真的没有去医院检查一下脑子的打算?”。
高二下学期开学,梁时南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张物理试卷。
是上学期他特意去买的,老师没有讲过,这样拿到徐冷书面前提问,不容易造成“老师不是讲了你怎么不会”的疑惑。
会看起来自然一些。
但纠结了好几个月也没问出口,一直拖过寒假。
原因无他,胆怯。
他知道自己心底有多少阴暗卑劣的想法,别人说“世界充满爱”,梁时南却觉得世界充满了恶,他希望这个世界湮灭,全都一同浸入黑暗。
就连那样灿烂的人,午夜梦回时,他心底最阴暗处都想要拉他一起下坠。
梁时南完全认可自己是一个负向的人,就像一块硬质的青苹果,外表还光鲜坚硬时内里已经烂透了。
而当一个好苹果放在一个烂苹果旁边时,很快,好苹果也会跟着一起烂掉。
所以,这颗烂苹果害怕接近徐冷书。
同学这么久,徐冷书都没有同他说过几句话,偶有一次从徐冷书口中听到他的名字,说的也是“操场那么大,我就眼见着梁时南坐在草坪上坐了十几分钟,啥事儿都没,结果他一站起来,那排球就砸在他脑袋上,我去,真是倒霉到家了”。
梁时南赞同徐冷书的观点,如若不是倒霉到家了,为什么他短短十几年的人生可以充满这么多糟糕透顶的事情。
但上天还是给了他一次好运。
高二下学期,他被分到和徐冷书同桌。
比压抑着焦灼心情更糟糕的是,和徐冷书同桌的第一日,他就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为了掩饰窘迫,梁时南带着凳子先一步跑了,然后在维修室里臭着脸瞪了那把凳子十几分钟。
好在徐冷书明显自来熟,可能因为那日他中了一千块的彩票,因此等梁时南从维修室回来,他就兴高采烈地问梁时南喝不喝奶茶,他要请客。
糟糕心情被人抚愈是件很幸福的事,梁时南不敢再奢求一杯奶茶。
见他不答话,徐冷书就看回手机,自作主张道:“不说话,那就我喝什么你喝什么咯。”
因此开学第一日,梁时南得到了一杯三分甜的奶盖乌龙。
以至于后来痛苦到无以复加之时,梁时南都会点这一杯。
而后学校很快开放了住宿,几次威胁梁起勋以后,梁时南终于在苦闷的生活之中找到一个出口,成功脱离了被监视的生活。
也许别人的高三是痛苦的,但对梁时南来说,这一年多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他一直与徐冷书同桌,日日见他像一只外向的小猫一样在身边蹿来蹿去。
如果当日幸运,有人同徐冷书说起一些与“运气”相关的话题,那么梁时南会得到徐冷书的青睐,被他调侃“倒霉”“运气差”。
梁时南很享受被徐冷书关注的时间,但又不希望他关注自己太多,因为这样很容易被发现表里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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