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逸不由哽住,隔了好半天,他才谨慎地、小心翼翼地求证:“那您……?”
“塔兰·伯德为吾之名讳,”长着一张雌雄莫辨混血脸的长发青年先告知了傅青逸他的名称,后耐心地说:“我并非神,而是最接近祂的虔诚信徒之一。”
之一?傅青逸斟酌了一下这个词汇。在他还有别的疑问亟待问出口前,白发蓝眸的塔兰·伯德将食指轻轻放在了嘴唇上。
“嘘——”
他站立云端,用冰蓝的眼眸安静地俯视大地。伴随着这声喝令,四周的水波不再打转,在狭长的河道内彻底静止,扬起的水花也停滞在半空中,变成晶亮剔透的一滴一滴。周边静悄悄的,再听不见一点声音。
塔兰·伯德满意地看着在他发声后立马放空大脑,一言不发的傅青逸,伸出冷白的手指扯出了一条偏短的丝线。那丝线上面有着许多杂糅的颜色,长度却并不算长,至少相较于巨大的纺锤来说是这样。傅青逸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好奇揣测那是什么。
“不要着急,答案就在未来。”
塔兰·伯德腔调温和,让人联想到中世纪主持弥撒的神父。他用食指和拇指撚着丝线,然后将其轻轻一抖,天空中立马发出一道尖锐的类似抽破空气的嘶鸣声。
傅青逸闭着眼睛,视线中还是黑暗占据多数,却无比清晰地看见了丝线沿着纺锤倒回,然后一点一点撕裂开的模样。他甚至听见了轻微的裂帛声。
被分开的彩色丝线正在随着重力向下自然滑落,尾端缓缓浸没在了水中,然后迅速地,丝线上面的色泽就像墨水一样在水里飞快染开。
水花终于重新向前流动了。
奇异地,按照从红色开始的色环图,水花一个颜色一个颜色排列着,朝傅青逸欢快地跳跃过来。
傅青逸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瞠目结舌地看着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扑过来的水花,在发出惊叹之前,傅青逸陷入了大片大片的鲜红里。
嘿。
傅青逸云里雾里地离开刚才所站立的河流,回归到街道上,他发现这似乎是他跳楼身亡的地址周边。
傅青逸扭头看向废旧的玻璃窗,那上面没有自己的倒影,只有周边婆娑的树木。
我成阿飘了?傅青逸惊讶地想。
成吧,那到处走走看看。
踩在地面还有实感,傅青逸就抄着手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在他即将拐弯的瞬间,他和一个年轻的身影对上。
谭佑霜!
傅青逸看着自己从谭佑霜身体里穿过,他不气馁,而是转身带着两世的记忆欣喜地跟上他的小狗。
高挑的个子,卫衣下套着的肩宽窄腰,傅青逸快步跑上前,回头看谭佑霜明显比与自己谈恋爱时成熟锋利的脸,意识到:这是上一世成年以后的谭佑霜了。
因为长期练体育,他的小狗裸露在外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线条格外明显。谭佑霜小的时候洗干净了就好看,长大后更是眉星剑目,长相相当英俊,从小就讨女孩子喜欢。因此傅青逸第一世死之前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也不觉得意外。
可经过第二世那么一遭,傅青逸和谭佑霜一起爬上那栋烂尾楼时,心中不免猜测:……或许谭佑霜当初在表白墙下回答的【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也已经表白过。这位同学,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中提到的喜欢的人一开始指的就是他。
小狗。
烂尾楼很高,二十几层,没有电梯,傅青逸看着谭佑霜固执地往上爬着,汗水不断沿着他突出的喉结和锁骨滚落。傅青逸也在走,但是没有劳累的感觉。他把目光一直黏在谭佑霜身上,看着对方一口气爬到天台顶才停下脚步,心中无奈和柔软一时将他填满了。
“真笨。”傅青逸知道谭佑霜听不见,却仍然忍不住说:“爬上来风大,危险,早点下去吧。”
结果孤身一人的谭佑霜不仅没有快点下楼的意思,反而毫不介意灰尘,一屁股坐楼顶上了。
傅青逸蹲在他旁边,眨巴眨巴眼睛,扯着嗓子喊:“求求你啦,最乖最乖的小霜同学,咱们快点下去好不好啊——”
拖里拖气的嗓音随着谭佑霜从兜里掏出一封信而截止。
……是我的遗书啊。
傅青逸脸上的弧度消散。他擡起手指,但是够过去,怎么擦也擦不到谭佑霜滚落的眼泪。他便失落地放下了手,坐下,凑在谭佑霜旁边陪他一起坐在那里一遍一遍地看自己写的遗书。
落日悬挂在遥远的地方,橘红色的光芒仿佛顷刻间就能将两个人吞没,谭佑霜盈在眼眶里的泪水让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润泽的琥珀色。
想亲亲他。
傅青逸苦恼地皱着眉头,最后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凑近去吻谭佑霜的嘴唇,尽管他知道死去的自己无法触及。
我褐色眼瞳的爱人,他用虚幻的身体用力抱住谭佑霜,默默哀求:请不要为我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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