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历在人走之后,小心翼翼拖出一只手,摘掉了面罩。炸弹还未开始计时,他轻轻放下炸弹,挣动铁链,一下、两下、三下,脖子被勒出红紫色的印痕。
——叮。
炸弹装置突然启动,沙历脑袋被吓空了,短暂停顿后更加大力拽动铁链。
——划拉。
最后一个集装箱的铁门被推开。
里面,空无一物。
华升咬紧牙关,闭上双眼压住呼吸,思索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炸弹上的时间在压缩,只剩下九分零三秒。
这群狗货,不讲武德,不是说半小时吗?
沙历手掌已经没有知觉,只剩下无穷尽的惯性拉扯铁链。人的极限体现在性命攸关之时,沙历想起曾经看过一个报道,一个母亲徒手擡起了重达千斤的轿车,拖出了被碾压的女儿,而女儿在危险来临时下意识硬起全身肌肉,竟然毫发无损。
我可以,我可以,一定可以。沙历眼中血丝遍布,精疲力竭地拽着、扯着,发狂地呼号。
倒计时只剩下三分钟不到。
沙历盯着墙缝一处久了,视线又开始染红。气浪裹挟火星,坍塌了的碎石砖块砸在人们身上,蜂拥而出的人踩踏着前面倒下人的躯体,大火烧了整个礼堂。烈焰中有人呼救,有人哭喊,有人祈祷。
“杏子呢?她今天没去上学吧!”
“你大哥冲进去了。”
“快拦住他……”
“我去,让我去。大哥,大哥!”炼狱在沙历在脑中一遍遍重演,他的手被滚烫的墙壁灼伤,满脸鲜血,分不清是杏子的,还是大哥的,或是陌生人的。
整个世界只剩下必须跑出去,拖着他们跑出去,他嘶吼,手心狠狠拽住铁链。
崆隆——!
铁链被他从墙体拽出来了,沙历跨过只剩下几十秒的炸弹,百米冲刺出去。
四面都是铁青的墙,窗户高不可攀,旁边确有一个水池,里面养着一只趴在岸上的鳄鱼。
沙历躲到远离水槽的对角线的墙角,脱下外套裹着头部。
死神的脚步越来越近,沙历闭上眼,世界开始颠倒,轰鸣声如期而至,承重墙开始动摇,从密室开始冲击一根根钢筋铁柱,热浪掀翻了沙历。
沙历止不住颤抖,瑟缩着嗅着烧焦的味道,烈火烧到他身上了吗?水槽里向他伸出无数的黑手,将他拽入无边地狱,而依稀听见的爆破声、警笛声,像是催眠的挽歌,伴他安睡。
华升调动人手,破开了窗,在众人阻拦下,从热浪盖天的浓烟中跳进厂房。
华升戴着面罩,在灰暗中寻找着。
几分钟前,他凭多年来目睹的犯罪经验,锁定了西南方向的几个可能窝藏人的废弃厂房。再晚一步,沙历没有被炸死,也会被烟给呛死。
一面墙被暴力破开,黑暗中有一束光直射进去。华升背起沙历,他的脸色晦暗不明,内心涌动着愤怒的滋味,他感觉不到炙热,只有猎猎冷风吹进他的四肢百骸。
在他们冲出危房后,身后二次爆炸,将平房炸得四分五裂。
上呼吸机、降温仪、注射针剂,医护人员一气呵成,救护车往市第一人民医院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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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茂等人无功而返,撞开沙历出租屋的门时,里面的住户正在奶娃,吓得尖叫连连。
“有种。”他手下的人见过不怕死的,沙历这种看起来不经打的瘦骨头竟然也是亡命之徒。
澡堂里,他们铩羽而归,在电视上看到正在播报的新闻:今日23:40分,尖东码头发生一起爆炸案,爆炸的起因尚在调查,据悉是可能是燃气管老化所致,市民不必惊慌…
李茂嗤笑,澡堂的门被打开,一股冷风涌入,一群人围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人,澡堂经理客客气气弓腰听唤。
青年戴着金丝框眼镜靠近水边,问他们:“谁是领队?”
众人看向李茂。
“你不用问问题。”青年坐在一架椅子上,面无表情打量他,“其他人先出去。”
水池里的大汉们可不是任人宰割,汲着水上岸干架的姿势,却在看清青年的手下的真家伙后,瞬间萎了,点头哈腰裸着被人带走。
推拉门被合上,只剩下青年和水中的李茂。
李茂还没来得及一来一回讨说法,青年摇晃手中攥着的金属铃铛,李茂忽然就被一只无名的力量定住了,还未来得及感受死亡的痛苦,七窍便流出浓血,颓然向后砸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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