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信
沙历白天上班,晚上跑关系,鞋都磨了一层底,楞没找到愿意接收石欢的学校。
华升的房子周围的学校都是省、市重点学校,但光买学区房还不够,还要挤破头竞争,用童年所有时光来补习的代价,去提前支付半只脚踏进这样的学府的机会。沙历不知是多少次在这座大城市感受到渺小,怎么样才能让所有小孩都能有享受均等的教育资源啊。
他甚至用上了最不屑的方式,请客吃饭、送礼、三顾茅庐,最多也就是见到校长一面。
不知第几个夜晚,沙历又挂着厚框眼镜研究私立中学,桌面上堆满了学校师资资料,困了趴桌上睡着。
华升回来,在餐桌上拾起一张学校简历,一只手遮住了沙历大半的脸,温暖覆着薄茧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沙历很快醒来。
华升放下资料,脱掉外套。
“最近都在看这些?”
沙历把情况简单复述了一遍,虽然讲得很简单,但个中困难可想而知,沙历的运动步数提示,每天增加到两万步。
华升洗漱完到客厅,沙历还在写写划划。除了要写稿,跑新闻,他晚上还要操碎心当老妈子,累得眼皮打架还不肯休息。
“去睡觉。我来看看。”
华升一诺千金,沙历却不想麻烦他。
两天后,沙历接到一个电话,通知他的“小孩”获得了入学资格,让他带好手续去报道。沙历直观感受到华升的能耐,权力还真是男人的□□。
小钱在权力面前,狗屁不是。
沙历算得上欢欣雀跃去特需机构接石欢,石欢却死死拽住门不肯走,谁劝都不好使。
杨燕劝她:“你就去嘛,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
“我们还会见面的,我每周去看你。”
“门都给你抠烂了,属狗的呀?去啦去啦,不然我不跟你玩了。”
石欢被强制拉出门口,东西早就被老师打包好了,小燕她们依依不舍挥手,是真的很羡慕。
石欢不再挣扎后,周围的气压凝固,生人勿进,谁都不能让她产生一点反应。
沙历将她安顿在寄宿学校后说:“我每周会来接你。”
最初两周还正常,石欢不吵不闹,只是不肯跟他回家。宿管说她很安静,很好管。谁知一个没看住,她又跑回了特需机构。
特需机构女老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语气要叹满一个气球,“总算按住她了,院子里鸡飞狗跳的,今天做的饼干全泡汤了。”
沙历请了半天假,赶过去后才了解到她应该是回去找杨燕,可杨燕已经不在这里了,被他爸爸接走了。
“她跑进院子膝盖上全是泥巴,可能是过来的时候摔倒擦伤。十几里路,她没钱,怎么过来的啊?”
沙历道歉完,顺口问了一句杨燕去哪儿了,老师沉默,惋惜道:“市肿瘤医院。”
沙历跟在石欢身后,不远不近,走过大桥,走过长河,坐在河堤,等她发泄完多余的力气。老师说杨燕来这里就是因为放弃了治疗,巨额医疗费用,她务工的父亲支付不起。
肿瘤已经扩散,她代替不识字的文盲父亲在自己的病历上一笔一划签署:自愿放弃对杨燕的治疗。
沙历都能想象,杨燕天真的问父亲“我今天乖不乖?”的模样。
风很大,回去的路上,沙历在公交车上查询到了杨燕的病房号,打通了杨父的电话。
一小时后,他从杨父那里了解到小杨燕全部的身世,非常简单就能概况,苦难总是相似。
“还差多少?”沙历问。
“三十二万。”杨父老泪纵横,泪水泡在烈日曝晒后沟壑中。
三十二万,就能买一个人的命。
“报社有渠道可以筹集,不要那么快放弃。”
杨父听到一个陌生人这样说,差点给他跪下。沙历半跪下去扶,他不喜欢这样煽情的场面,应付两句便开始联络民生部的谢嘉嘉,希望年会上郭昌泉的许诺并无注水。
“路主任没有要那笔钱诶。”谢嘉嘉在电话那头说,“不过有[壹加医筹]可以试试,就是很慢。”
沙历挂掉电话,坐在医院走廊。他的存款见底,工作第一年没几个能存上钱。要不是他在大学参加比赛拿到不少奖学金,有了十多万的存款,否则来朗城真的很容易睡桥底。
石欢在杨燕病床前,一个陷入昏迷,一个在地上画画。
一筹莫展之际,章书亦打来了电话,沙历接了,没聊两句话,沙历开口问:“可以借我二十二万吗?”
章书亦没料到沙历向他开口。
“很急。”
“好,你把卡号发我。”
不到十分钟,钱就到账了,不多不少。章书亦没有用钱收买他,沙历舒了口气。
沙历交了住院费和手术费,仅剩不多的现金,都塞给了杨父。杨父看上去也像是得了痨病,讲话跟拉风箱一样,背也直不起来。
“你得回学校,很晚了。”沙历回到病房对石欢说。
沙历送完石欢回学校,被抽空了气力,懒靠在公交车上,缓缓给章书亦发信息。
【谢谢,我会还你。】
章书亦隔了几分钟才回。
【不客气】
【你能想到找我,我很高兴】
沙历没有再回。头疼怎么填补这个窟窿。他怎么没有财运呢?还是不要打肿脸充胖子约定还款期限,总之会还,慢慢还,章书亦不差这点钱,没必要为了这点稀薄的自尊把自己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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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沙历在工位上思索,同样生而为人,有人朝不保夕食不果腹,有人生来含着金钥匙,肆意妄为也不会有任何风险。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报道真相、抒发真理的渠道吗?
在老家的时候他也很穷,穷得心安理得,所赚来的都是劳动所得,不偷不抢,天经地义。而他现在真的很想要钱。
年后大家在办公室聊没结婚大龄青年还该不该拿利是。
“你多大啦还拿压岁钱!”邱添看着大富厚厚一叠红包封皮说。
“你管我,没结就一直得拿,诶。”大富回。
“咱们大富是想女人了,哈哈哈哈。”同事开玩笑。
“我还算了吧,别霍霍人家姑娘,一天坐班10多小时,外拍6小时,剩下的时间都不够吃饭睡觉,还不带加班奖金。”
“所以说上班这件事基本可以杀死全世界99%的爱情故事。”其他人附和。
“你看啊,刘备的儿子叫什么,刘封、刘禅,合在一起是封禅,说明刘备有帝王之心。再看孙坚的儿子,孙权、孙策,合在一起是权策,说明他善于权谋。再看老曹家,单名一个操字,在看他的儿子……”陈广开黄段子。
“打住打住。”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大富啊,其实名字就带了父母对你的期许,你不发财天理难容。”陈广又圆回来了。
“我现在也只想搞钱。”伊贰也同意,拿着手机看基金,“靠主业基本白瞎。”
“肖肖你在干嘛啊?拆家啊。”邱添见沙历在修电脑问。
“帮谢嘉嘉看看他们部门的电脑故障。”沙历解释。
“你还有这一手啊?”众人惊奇,忘了沙历的主修是计算机专业。
“有这手艺干嘛还要弃武从文啊,我回老家的唯一用处就是帮村里的老人调试手机问题,他们说大学生懂得就是多,弄不好他们又要说连大学生也不会啊!淦!”陈广说。
“伊贰不是说,主业不挣钱,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么。”沙历开玩笑,其实分文未取。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个‘道’,是我不知‘道’。烦死了,添添有啥赚钱门道带着我们啊……”伊贰说。
“有啥可烦的。”大富虽然也缺钱,但完全不理解财迷的脑回路。
“凡人当然会烦啊,如果有一个亿你想做什么?”邱添问。
“一个亿?放银行躺平,一年也一两百万,还工作个球。”陈广说。
沙历也认真设想了一下,像章书亦或是黄轻婷他们有很多一个亿,人生是否会觉得空虚无趣?他无法想法如果真有一个亿,会用来什么,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道德限制了他的思路。
电脑修好了,他开机检查,按照以往的习惯,都会上各个区域浏览一遍。
沙历点开了硬盘C区,有些不和谐字符引起了他的兴趣,这些源文档的尾缀照理说不会保存在这里,如果是误下载最多也是在桌面,应该是删除不干净导致。出于好奇,他点开了其中一个,里面还有几个附属的乱码符号。
沙历凭借直觉,修改了正确的字符,乱码变成了文件,竟然显示有加密。沙历尝试输入了几次报业集团的密码,居然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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