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道笑着摆摆手:“本宫并无他意,南交地广,又是军事要地,侯爷若是有何难处尽管告知本宫,凡本宫力所能及之事,定当鼎力相助。”
临瑜本想婉拒,但余光瞥到一处,他突然灵光一现:“殿下深明大义,臣实为感激,说来惭愧,臣的确有一不情之情。”
不远处的石敬远正喝酒喝得欢,一听太子语气不善叫他过去,一个激灵差点把酒都给打翻:“这、这…太子殿下、侯爷,户部发军饷也是经过再三核查的,这也是需要时间的不是?户部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推延,一旦核查好了,在下也更希望这些银子赶紧拨出去,去该去的地儿做该做的事,说、说帐?这自然是应当的应当的。”
石敬远忙不叠地抹着汗就要说账来听,谁知弈暮予翩然起身,向几人行了礼,他说:“殿下,既如此弈便先行告退了。”
殷明道心里一恼,他当然知道,无论是军中要务还是户部对账都不是弈暮予能听的。他私心里希望弈暮予能多听听这些,但弈暮予自己的态度明摆着是不愿多管,除却偶尔帮他疏解心结,从来不曾过问朝堂上的事。
“非必要不可让暮予入仕。”殷明道脑子里回想起巫清子的一再叮嘱,他至今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国师大人也从未说明缘由,但正因什么缘由都没有,他这个念头反而愈演愈烈。
然而巫清子不愿也就罢了,弈暮予自己也不愿。在太子的观念里有武之人必会在战场叱咤风云,而有才之人必将在官场崭露头角,追功逐利听上去利欲熏心,但岂非人之常情?再者,建功立业、一展风姿,这又何尝不是为了百姓、为了天下社稷?
殷明道虽然依旧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但却也懂得尊重二字怎么写,于是便说:“如此,本宫便请如昭送送小友。”
石敬远一听这话赶紧低着脑袋当做没听到。傅黎何许人也?十年前,傅家有子名黎字如昭,年方十九,中状元,入翰林,又任太子伴读,然六年前启明帝扬武弃文,翰林院自那时侯开始走下坡路,如今这翰林院里能在朝堂上说上话的也就这位了。
弈暮予神色微动,说:“多谢殿下好意,只是……”
“只是太子殿下,还是让我来送送弈公子吧,一别两载,现下见着了想念得紧。”临羡站起来行了个礼,脸上笑眯眯地道。
殷明道稍作思量,说:“也好,临小将军与弈小友是旧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弈暮予一颔首,与临羡一道行了个告别礼便离了席。
夜里难得无雨,这是几天以来唯一看得见月亮的晚上,弓似的月挂在漆黑的幕布上,散着清浅的光。
临羡打了个哨,玉里梅梢踢踏踢踏来到他身旁,正要骑上去,弈暮予对他道:“将军饮了酒,不宜骑马。”
“我没喝醉。”
“既然喝了酒,便不要骑马。”
弈暮予语气淡淡的,态度却不容置喙,临羡就不跟他辩了,也不牵马缰,玉里梅梢自己会跟着走。他懒懒散散地走着路,走出了几分醉味,边走边道:“弈公子好凶啊。”
“这便凶了?”
临羡说:“我是说你对太子殿下。”
弈暮予默了半晌,说:“殿下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不会为此事难为于我。”
“太子待你很不错。”临羡不经意地道。
“太子殿下仁厚,待谁都一样。”
临羡停下脚步,弈暮予也不好意思自己往前走,驻足看着他。
“我没有别的意思,”临羡凑到他前方,又弯腰挨得近了些,“早上试探你是我的不对,弈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
他刻意将声音放得软,尾音微扬,浸着蜜似的,叫人有火也撒不出。
但这招对有些人是没用的,比如临瑜,又比如临怜,这两个从小打着他长大的人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他对着别人也抹不开脸做这种事,故而实操不多,成功率暂且不明。
弈暮予看着他的模样,笑了一下,坦然道:“将军不必同我道歉,到底是相隔两年,将军有所猜疑岂非人之常情?况且将军肯明明白白的问,远好过埋在心头生了芥蒂,把话说开了便好。”
也许一开始会有些不好受,为故人所防备难免不好受,但不至于生气。
临羡走后他细细一想,无人知晓也就罢了,但临羡明摆着是知道太子前日去过云衔山的,至于见了什么人,外人也许不知,或者以为国师回来了,但临瑜和临羡却是知道他的存在,不难想象临羡上山得知国师不在后,心里作何感想。
临羡弯弯唇角,说:“这便已经说开了?”
弈暮予顺着他的话接道:“将军还想说些什么?”
“弈公子就不想知道我从哪儿得知太子行踪的?”
“的确好奇,不过将军愿说自会说的,若是你不愿说我却问了,岂不是让你为难吗?”
“你不问,我又怎会知道你其实是想知道的?”
弈暮予反问道:“将军这不是说了吗?”
小将军一时卡壳,对面的人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十分温和地道:“我想知道,将军同我说说吧。”
临羡不说话了,掏出一张纸给他,顺脚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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