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小哥,给安排个住处呗!”上官澜指了指身后的玉凤澈,笑得涎皮赖脸。
“小小湖还空着,着他去住就成。”洛裳扫了眼身后挂着钥匙的木架,随手抄起一把扔给了上官澜。
“等傅微尘回来了,记得请我喝喜酒。”上官澜接过钥匙,回头便走,笑着招呼了一句。
“知道知道,忘不了你这酒鬼!”洛裳笑道,不经意间,掠了耳边的发,露出一副娇态。
玉凤澈冷眼瞧上官澜与洛裳调笑,又跟在他身后七尺,亦步亦趋,始终不发一言。
上官澜忽地驻足,玉凤澈凝眉,擡眼,正瞧见上官澜回头冲他眨了眨眼,问:“方才我学狗叫,你听见了吗?”
玉凤澈一怔,旋即明白上官澜想必存心试探他方才听了多少,便坦荡道:“听见了。”
上官澜眨眼,又问:“学得像吗?”
玉凤澈斟酌片刻,像,像半大不大正跟着大狗练嗓儿的奶狗,便如实道:“像。”
上官澜扬眉一笑,似乎心情大好,又自顾自在前带路,直行至一座小院儿前。
一把推开院门,吱呀一声,院中山石七方小池一落,卵石小径曲折伸向里头屋门口,“过会儿,会有人来照顾你起居……”
“不用。”玉凤澈截了上官澜话头,径自踏入院中。
上官澜笑了一声,扬手将手中钥匙扔向玉凤澈后背,“若是缺了什么,就去浮生阁寻洛娘。”
玉凤澈头也不回,长袖漫卷,将钥匙纳入手中,“盟主费心了。”
上官澜折身往自个儿的望湖楼去,过了小小湖,没走过三四丈,擡眼,一条人影正无声无息地站在三尺宽的青石板路上,穿着个灰白的长袍,三四十的样貌,嘴角下巴长着不太规整的胡茬。
上官澜讶然笑道:“啊呀,莫先生。”说着,拱手一揖。
一张清瘦的脸,上头嵌着一双清明如水的眼,“他身份尴尬,盟主收了来,当真合适?”
上官澜右手拿了折扇在下巴上拍了一拍,“那先生以为,他去哪儿合适?”
莫先生剑眉微微拢起,“盟主如今处境不比以前,再这般行事,怕会召来非议,还是……”
莫仓正斟酌着词句,再擡眼时,上官澜已经到了他面前,拿折扇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莫先生,公子盟的规矩,眼下,可不能破。”
莫仓转身目送上官澜一袭白衣翩然,眉头紧蹙。
上官澜回了望湖楼,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人来报,镇国公二子,傅将军来访。
那时,他还未饮完刚煮好的茶,擡眼,窗外湖光万千,暮色正好。上官澜笑了一声,“请将军进来,备晚膳,说不定将军还有心陪我喝几杯。”待人退下通报,上官澜拿了面前茶盏,倚进软榻上的靠枕里,笑了一笑,“消息真是灵通。”
没等上官澜饮罢攒在手心盏中茶水,廊上便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便是猛然推开他房门的巨响。来人虎背熊腰方方正正一张国字脸,浓黑剑眉斜飞入鬓,双眼瞪得老大,口鼻之间一片欠修整的髭须,开口便是一声大喝:“上官,那姓玉的留不得!”
俗话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但像镇国公这样不同的,却还是少有。镇国公粗人一条大字不识一箩筐,征战南北建功立业之后,四十多方才娶了个知书知礼又温良的女子,五年间生下三子。长子爱和母亲一道,诗书浸润之下生得疏朗俊秀,却不爱国公那一套刀兵,成了国公眼中百无一用的书生;次子书读不进去,跟着国公舞枪弄棒,得国公征战多年的经验兵理,为人豪爽大度算是一世将才;三子兼父母之长,一世帅才,可惜殁于奸贼剑下。
上官澜扭头来看傅微介,笑意温润春风化雨,“来,傅兄坐,跟小弟说说,怎么个留不得?”
傅微介猛地一哆嗦了,那一哆嗦,原本激动的情绪也哆嗦没了。傅微介自小舞枪弄棒,最是看不惯唇红齿白的小白脸儿,觉得长得像自个儿这样虎背熊腰的才算男人!初见上官澜,见他长得唇红齿白眉目俊秀比他大哥还胜了不知多少筹就打心眼儿里不大瞧得起。
后来眼见着这人灌下五坛大沟烈酒还能面不改色谈笑风生,眼见着这人把二百斤的精铁长枪舞得虎虎生风比他自己还流利,就明白了,人不可貌相,长得好看的也有真男人。但每每看上官澜对着他笑得眉眼弯弯,他还是忍不住哆嗦,抖掉一地鸡皮疙瘩……
挨到了上官澜对面坐下,傅微介还是有些发虚。低头看着上官澜的手伸了过来给他斟了一杯茶,端起来喝一口,定定神,才开口说话:“那姓玉的,圣上都让太子找了,你还敢留?赶紧交出去得了,交给圣上,继续跟太子井水不犯河水。交给太子,算是卖他个面子,以后说话也容易。如今你把人留下了,可不是摆明了要跟太子叫板嘛?”
傅微介是个粗人,说话简单,但见解却非常明白。
上官澜听罢,擡眼,见傅微介横刀立马盘膝而坐,一脸认真,眼中隐有担忧,明白他确实是为自个儿着想,上官澜悠闲地冲了残茶,道:“傅兄,喝罢了茶,陪小弟喝一杯吧。”
傅微介小心翼翼地看了上官澜一眼,有过被他灌趴给搭在马背上送回国公府的惨痛经历,陪他喝酒自然得当心。听得上官澜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句:“不过是小酌,傅兄还能骑马回去的。”傅微介才敢答应。
酒过三巡,傅微介又拉着上官澜开始掰扯为啥不能留下姓玉的。那番说辞也是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
傅微介见上官澜不听劝,一口饮下一杯,道:“那你为何非得留着姓玉的?”
上官澜眉梢微微一挑,“公子令出,不问来处,我公子盟都得收留,这是公子盟的规矩,破不得。不然,我公子盟何以立足于江湖?”
这句话,把傅微介噎了一大口,撂下酒杯起身,“走了。明日,你去方相府上。”
上官澜也不起身相送,只懒懒散散地应了一声。难怪来得那么快,却是为皇帝传话。
送走了傅微介,暮色沉沉。初夏,晚风优凉钻入窗中,窗外清月湖上,弯月皎洁如白玉,粼粼波光散碎在湖面。上官澜瞧着湖面,拎起酒壶痛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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