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玖.北归
晨雾未散,打雾中穿行而来的人,袖袍中,都带着清淡潮润的香气,上官澜便拢着一袖清香,在矮榻上落座,为同样披着潮润雾气的圆心大师,斟了一杯热茶。
“崇圣寺辩佛,上官耳闻。大师情怀济世,上官钦佩。”
圆心大师以“辩佛”为由,叩开崇圣寺大门,与寺中融、全两辈的高僧辩佛武僧切磋,晓以大义,通以武学,终于换得崇圣寺一个明白的立场。
“以红尘事,扰方外人,老衲本就惭愧。全仰崇圣寺融一大师明理宽厚,才能如此。”圆心大师将茶盏纳入手中,垂首看着盏中盈盈碧色,这茶的色香,倒像极了崇圣寺的云雾茶。
“融一大师身在方外,却挂念红尘疾苦。这份情怀,上官也会记得。”上官澜低眉垂袖,神色恭敬。
圆心大师若有所思地点了头,将杯中茶水缓缓饮尽,将茶盏搁下之后才道:“崇圣寺辩佛一事,已惊动苦竹师叔,老衲须回少林。”
上官澜眸色微沉,缓声道:“恕上官,不能远送。”
“多谢上官檀越,老衲告辞。”
待上官澜饮罢自己盏中那一杯茶,再擡眼时,圆心大师踪迹已杳杳。他搁下手中茶盏,道:“请无妄来。”屋内无人,但确实有人,奉命而去。他独自一人在案前,着清水洗盏。
片刻后,殊无妄在蒲团上落座,“大师走了。”
上官澜垂眼,给他斟上茶,“我知道。”
殊无妄将茶盏纳入掌心,温热的茶盏,握在手中,很是熨帖,“你呢,怎么打算?”
“阿澈也要回京领爵谢恩,我打算随他一道回京。等我外伤有些起色之后就动身。”上官澜慢慢旋转掌心里的茶盏,斟酌着词句,“你安排的那些人,我不打算带。”
殊无妄眉头紧蹙,将茶盏搁下,盏子叩在檀木桌案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他们只送你回京。”
“我知道。但这是机会,寅阳之后,刺杀玉前辈的那些人,便再追查不到,若是我们有意露出破绽,他们或许会主动现身。”话到此处,上官澜抿了一口茶,擡眼瞧殊无妄,“你说呢?”
“你重伤未愈。”殊无妄坐定,不动如山。
上官澜见他没有改口让步的意思,凝眉,决然道:“就这么定了,别商量了。”
殊无妄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也似,上官澜缓了声调,规劝道:“这些人,眼下不处理,今后为难的就是你和你手底下的弟兄,他们有几条命能跟着你拼?”
殊无妄听他说到这个地步,知道再劝也无用,只好问:“玉爵爷愿意?”
提起玉凤澈,上官澜忽地就笑了,眸光清润缱绻,“他愿意的。”
殊无妄一时无言,片刻后方道:“全凭盟主安排。”
上官澜擡眼瞧了瞧殊无妄,眉眼一弯嘴角翘起,轻声道:“无妄,南疆,就托付给你了。”
殊无妄点头,再提举盏将茶水一饮而尽,撂下盏子,拂袖便走。上官澜擡眼相送,待殊无妄的身形再看不见了,又喝过一道茶,将壶盏之类收拾妥当,起身,下了竹楼。
莫三生正在院中整饬着自扶灵山上带下来的药草。在扶灵山下来得实在太急,不少药草尚未来得及洗净晾干。到了此处才开始着手清洗晾晒。不宜久存的,趁早将药草制成药才正经。他翻检着竹笾里头的药草,药香不紧不慢溢了整个院落。
上官澜一袭白衣站在院中角落,跳脱出周围一片青灰深黛,“三生,此次回京,我不能带你同行。”
莫三生沉默片刻,才道:“知道了。”他在袖中摸出个药瓶递给上官澜,“路上想必有苦战,若是撕开了血痂,敷上这个,好得快。”
上官澜微微一笑,接下药瓶,道:“多谢你。”
“不用,都是师父留的方子。”莫三生垂眸,想了想,又道:“安神的那个药,不能停,于盟主内伤有助益。”
“停了,会有什么后果?”
莫三生深深地看了上官澜一眼,道:“会虚心肺,留下遗症。”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可能会死。”
上官澜一叹一笑,“好,知道了。”
谷雨过半,快立夏了,山间寒气未消湿气尤重。尤其清早,雾气清淡间带着一股子砭人肌骨的湿寒,竹梢上头露珠时不时被风吹拂下来,滴在身上传过一阵清冷。
玉凤澈顺着竹林间的小径缓行,他在此处驻足许多日,也不腻烦,风景时好,难怪上官澜原意在此处落脚。小径上头响起另一人的脚步声,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沙沙轻响。擡眼去望,原来是莫三生。一副短打一个药篓,看样子是要去采药。
“三生,早。”玉凤澈避到一侧,好叫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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